我的老父亲（组诗）

我的老父亲（组诗）
文|金陵倦客

   大哥之死

大哥挺在堂屋的门板上
冰冷僵硬 衣着光鲜
灵床下的豆油灯  明暗恍惚

老父亲侧躺在床
蜷缩的身子被坍塌的意志包裹
透过两行浊泪   他目光呆滞
八十岁的年纪有什么意义呢
换不来钱留住才五十岁得肝癌的儿

我守在老父亲的床头
为他拭去源源不绝的老泪
听他喃喃自语：
走吧走吧，再也不用回来
你这个不仁不孝的子孙

听泉

虎丘上山路西侧
有一眼憨憨泉
历经一千四百年
水清澈凛冽
四季不变

去年八月高温
我陪老父游虎丘
我们与憨憨泉合影
老父说天地造化
人生百年而泉千古

我闻言如天雷击顶
佯伏于井栏
诘问此泉以何法修持
而泉水脉脉无语
任我借一泓清凉洗浊泪


台阶

八十岁的父亲
从山底沿阶而上
他攀登时躬起的背
像一只缓缓蠕行的蜗牛
我在山顶
俯瞰他拾阶而上的从容
欣赏他不愿让我搀扶的倔犟

山风吹过丛生的树木
也吹得父亲衣袂飘飘
我大喊：老爸加油
他仍然不急不缓

父亲终于升阶而上
我们父女并立在石公山头
父亲眼底是一览众山小的畅意
而我心头激荡着
对老父亲言传身教的敬仰
2018.6.21


老父亲

八十一岁的父亲
黑皮肤被白发照得明亮
几块比皮肤黑的老年斑
贴出满脸的慈祥
这让他看那四个月大的重孙女
又多出几分温暖

父亲兴致勃勃搬出五大本
他亲自抄写的刘氏宗谱
请我参观近乎半米高的宗族之源
他像个完成了作业
等着老师表扬的小孩

由宗谱说到生死
父亲说再活个十大约没问题
他说将来死后
不要为他花钱请鼓乐
我趁机表示赞成
宁愿把那笔费用预先
给他抽烟喝酒搓麻将
让他活得快快乐乐

父亲荷起他的锄头
下菜地去栽种小鹅草
目送这个被岁月搓揉得驼背折腰
也不认输的矮小老头
走进夕阳
我悄悄合掌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