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傍晚前后的一场大风,无意中刮出了一个混沌中的清白世界。
这场风来得有些突然,更有些莫名其妙。开车回新浦的路上,刚进入月牙岛景区往南走,天色就顿然暗淡了下来,刚才还艳阳高照,顷刻间,不容人思考和犹豫,裹挟着沙尘、石子、树叶等杂物的黄色沙尘像一堵厚重而不见边际的墙一样迅速从东北的一角陡然然冒出头来,然后便是急匆匆地往前推进。风沙,在地面打着旋儿,卷起一个个昏黄的风柱,拔天而起的碎石子和砂砾打得车窗噼里啪啦作响,行走中的车子也猛然间像一个喝醉了酒的老汉,在车辆奔流的马路上显得摇摇晃晃起来……
这个天地瞬间便被颠覆了。目之所及,视线中的能见度迅速降低,隐约中能见道路前方如我一般又似丧家之犬般逃离的车流和人行道上正在行走的苦苦在这风的肆虐中挣扎的行人。这场风来势凶猛且事先毫无征兆,很有些唐人刘禹锡笔下《浪淘沙》诗句中的“无端陌上狂风急”之恶相,把这么多日的暖洋洋的懒散心情给吹了个清清白白,一干二净。
这场风是有节奏的。一会儿从漫天皓空浩浩荡荡示威式地一掠而过,一会儿又专找小巷旮旯,将家家户户门前屋后的那么一点点泥土和菜叶等吹得个底朝天。出门回家晚了的人,在风中用双手捂着嘴,头上、眉梢上沾着一缕缕黑乎乎的尘土,摇摆着下躬的身子,艰难而吃力地往前拱。谁家院子的大门忘了关了,被这风恶狠狠地带上,又恶狠狠地推开,在这昏黄不堪的世界里不时发出轰天的震响,恍如吹响的末日来临的号角,让人听了不由得心生恐怖。
提着一颗忐忑不安的玻璃般脆弱的心开车,恨不能立刻找上一块安全的空地将车停下,耐心地等这场风过境。半空中,前两天还得意洋洋占领者这个城市每一个角落的杨絮和梧桐树花絮,被这场风无情地裹挟而起,满天飞舞,一团团,一缕缕,全然没了往日的轻盈与妙曼,此时,倒像是一个个遭了迎头痛击的小人,在黄昏的空中、树梢、屋顶、地面上鬼哭狼嚎,一片片唉呀声声不息。行走中,陡然一团白惨惨的东西迎面砰的扑来,看似狠狠地撞击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又没有机会多停留片刻,甚至还没容得你看清楚那是什么,这缠绕成团如棉胎似的杨絮柳絮便又被一股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吹来的风毫不留情地带走了。
以为这不过是每年春天都会有的来自北方的沙尘,吹吹而已,当然不会久留。没想到,到了家,连车门也不敢打开了。坐在车里,任外面风呼啸,却不敢硬着头皮下来。我怕开门的瞬间,这场恬不知耻的风沙也会乘机偷袭而入,玷污了我车里的一片安静。人在车里看外面的世界,那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所在。
出来时的感觉全变了!风还是那个风,但却收敛了很多。满空的昏黄在渐渐南去,风变得透亮了许多,有时甚至你只能听得见她掠过树梢发出的轻响而看不见身影。当随风而来的黑暗过去,人们再也不怕她。于是,街头,刚才还在狼狈奔跑的人流慢下了脚步,更有人挺着胸,昂着头,迎着这风的方向行走,长发飞舞,脚步飘盈,享受着风后面带来的舒爽和惬意。
这场风没完没了,像个泼妇似的受尽了人们的谩骂和诅咒,却咬着牙整整坚持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天色放亮,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此刻的城市了,活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洗劫的城堡,到处显得有些不堪入目。可是,走在街上,你突然会发现,眼前清亮了许多!这场昨天谁都还在咒骂的风,将这个春天困扰城市人已久的杨柳絮儿吹了个干干净净,任凭空中高挂的日头照得多么的卖力,那一排排的杨树林儿上再也飘不出一丝花絮,像是哑了火的烧火棍,直直而立,只有拼了命地拔高、长叶,蔓延绿荫。
有人说,这个城市每年春天都要遭罪,原罪就是这看似挺拔翠绿的杨树儿。杨树开花,满城飘絮,这一片片薄似蝉翼,无影无形的杨絮,惹了多少祸害:有人过敏不敢出门,有人眼睛睁不开来,还有人哮喘频发……真可谓是多灾多难的春天。更有人说,这速生杨可是一海之隔的日本人造的孽,当年日本广植杨树以解决木材之需,谁成想自然规律难以改变,这杨树也是要开花播种的,于是,每年春季杨树开花时节,城市的大街小巷里便会飘满杨絮,给人们带来不便。于是,这杨树便被日本人带到了中国推广种植,借用中国的土地种树,再将木材进口回日本,至于这杨絮之害,当然也就被顺便带了过来。由此看来,日本这个民族真的算是心机缜密之鼻祖。不过,只从人的角度看杨絮之害,就有些自私了。杨树也是这个蓝色星球的物种,其与人类一样,也有着繁衍和传宗接代的天然使命。过去在农村生活过,以农村土地之广袤,每年春天,成排成片的杨树林一样开花,倒也没见有过什么危害,为什么到了这城市里就成一害了呢?要说罪,恐怕还是人类自己,钢筋水泥堆砌的城市里,根本就没有这杨絮扎根的地方,她无论落在哪儿,都是个不讨喜的角色,于是乎被赶来赶去,实在是可怜得很。
多亏了这场风,带走了满城的杨絮,还了絮儿们一个想去的心愿。但愿明年的她们能够长点记性,要飘就飘得高点,再借点风力,回到自己应该扎根的故土,在那里定当无人打扰,说不定还会获得优待。
应该感谢这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