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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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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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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里的河流


    
 
       
    起初,因为谋生于吉水,我一直未能关注那条流经水南镇的泷江河。彼时,国家建设不象当今钢筋混泥遍布,需要大量的林木自然资源消耗,我的工作对象主要是林区的大山森林:伐木造林、护木育林。
    通常是上午时间,我和其他林业工人一道,肩扛铁锄或斧锯,从工棚出发,沿着布满荆棘的山路小径,或翻山越岭或淌水跨溪,抵达密林深处作业。
    那是一个人声鼎沸的时代,遥见一队溜的伐木工人渐渐没入山坳、隐身林木之中,斧锯下处,一棵棵参天大树“吱吱呀呀”地唱着挽歌,轰轰隆隆被扑簌放倒在地,震天动地的声响此起彼伏,在山谷、沟壑回声荡漾。抚育工人则沿山场等高线状环形排开,刀锄落地,幼树周边的杂草、灌木齐刷刷地排伏在山上,规整而有序,隔山远望,状如山梯。而伐木山场则显杂乱、忧伤和无奈,景象满目疮痍,有“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响应,绕山谷十日而不绝。每到停下手中活时,工人们就会席地而坐,或静静地观赏劳作之下的场景,或静听风打林木穿树叶的声音,或向天发出“呦…嗬…嗬”号子声,有善打(唱)客家山歌者,唱着《十八妹子卖韭菜《十八摸》《十里相送》,歌词虽带黄,但情感很柔美。歌声落入山谷,犹如天籁。我有时会一个人选择独卧山冈之上,仰望白云在蓝天里飘幻成各种形状,静听山谷潺潺溪流传来缓缓的水声,偶尔也有云雀从芦萁丛里窜出,“唧唧”云霄间,心境安详到寂然入梦。有时我会想,这些溪流绝尘山谷,究竟汇于何处,终归往何处而去?
    终于,在一个梅雨季节里,我看到伐木工人们身着雨衣裤、肩扛铁捥子赶往深山伐木场,将已截枝打顶、躺在山上年久的伐倒木,力甩铁捥子钉劳树身,把树木托往山谷溪流。借雨季山水天力,将树木水漂运出深山,工人们将这种最原始的运木活称之为“赶羊”。    
    “树木出山,人面见天”,这是伐木工人的真实写照。
    我是追随着树木出山的,树木被漂移汇集到水南的泷江河岸边。泷江河很热闹,各处“赶羊”出山的树木,又被一伙林业工人于河里集中归楞,用篾工专门织就的“篾毡子(篾绳)”绞索、捆绑,扎成木排群,在放排工人手中飞舞的篙竹驱使下,串着长长的队伍顺流下赣江。
    通常,泷江的河水很清澈,蓝天里的云朵倒浸在河里,河水透明生色。我站在河边的木排上,看着检尺(量木)工人唱码簿,“三等七米幺零”“幺幺幺丝”,“加一根,添一根,又一根”,拖着长音的调子就像唱山歌。
    岸上、水下的扎排工人光着膀子,穿着裤衩,形象粗鲁,不时夹杂谩骂声,忙碌的样子像河里聒噪觅食的中华秋沙鸭群。两岸各处的水流交织赴向泷江,泛起汩汩白浪花,哗啦哗啦地响。这时,泷江河面漂来两根粗大的杉条木,朝下游方向浮去,我立住篙竹顶住脚下木排,脱下衣裤猛扎下水,游向河中,将杉木拢住靠岸。
    “你个叫花子,水淹死了,不要问我们索命?!”远处一声断喝,着实吓了我一跳。说实话,我的水性的确不是很好。
    泷江里的河水莫非也像他一样粗鲁?但我 想,更多的应该是豪爽的一种表征吧!泷江最初的印象,就像我的初恋,是美好的。
    多年来,由于森林过度采伐,生态破坏,引起了国家对生态环境保护重视。2006年林业政策转向,开始森林实行分类经营,将森林划分公益林、商品林两大类,注重森林产生的生态效益。将占当地林地总面积一定比例的森林面积(包括天然林)划定为国家级和省级生态公益林并禁止采伐,禁伐的公益林由国家和省两级财政资金补偿给权属单位或个人。刀斧下了山,禁伐;锄头要上山,造林。森林逐渐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山生木,木涵水,山林休养生息,山要长高了,水就会流长了。
与泷江河的亲近,得益于我走出山林,工作转向水南街镇。每到端午前后涨水时节,是水南泷江河最热闹的时候,沿河两岸有附近村民用扳罾打鱼,鱼篓里白花花地满载而归。水南泷江大桥上,有许多居民用自制木钩,拢着长绳将木钩抛甩在河中,打捞上游漂来的物什。我惊叹居民们那纯熟的抛钩技巧,各类漂物无一例外能成为他们的探囊之物。我懂得,这些人并非贪恋漂物的价值,他们得意的样子,是想收聚众人投来的艳羡目光。
    有一年,水南镇政府安排去泷江河下游的新居、沧头村委会做计生工作,两地不通陆路,要走水路。当地干部租请到街上居民机帆船,我得机会乘船顺水下泷江见识她的整体面貌。此后,因为工作缘故,我无数次地乘船往返泷江河,聆听当地发生在泷江河岸“五里三状元”故事、“龙王庙”的传说,才知道欧阳修的《泷冈阡表》原来与这条河流有关,才知道王艮、刘俨、彭教从泷江河出发一直到了大明朝廷,才知道不到龙王庙就不知道河流之湍急、暗礁之凶险,不知多少水客被龙王收为“臣民”。我赏阅泷江河的四季景色,感觉泷江河是一条人文底蕴厚实、风光四季美好的河流。春季水涨,江河澎湃,两岸连山,万木向荣,春花尽染,鹭鸟翩飞,水草鱼拍,鸣蛙动响,这就是泷江河的春色;繁花落尽,草木生色,蛙鸣鼓息,鸠鹭鸣嘤,这就是泷江河的夏景;山静水平,翠烟四起,江映彩霞,渔网遍撒,金稻照岸,牧歌落沙,这就是泷江河的秋画;迷雾锁江,山隠红日,落木萧下,渔船游弋,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这就是泷江河的冬韵。泷江河的美艳逊色甲天下的漓江么?我想,《泷冈阡表》为证,她的美景“五里三状元”有知,水南人民有知,你知我知,不久,所有的人都将会知。记得《诗画吉安》有一首描绘泷江河的诗文:

雾起壑峰秀,水涨河岸宽。

白鹭织斜雨,山涧飞瀑泉。

田野飘炊烟,门舍闻鸡犬。

霞落山色黛,江际有归船。
   山禁了,泷江河不再有往日的闹腾,河流生息,依旧不言不语,默默地哺育着它的子孙,无怨无悔。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涵水,水养人,人间烟火,人水共生。而今,当地政府已将泷江河作为旅游景观资源全力打造,吸引八方游客,人间烟火又将茂盛。泷江河就像当年大山里伐木的我一样,一定会走出大山,得见天面。我相信,这条在炊烟里生活的河流,是一条有着旺盛生命力的河流,就像坚守正道的炎黄子孙,激情澎湃,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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