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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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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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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与故事的依存关系

王军强

大家下午好!关于小说与故事的依存关系,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个人对它们的理解和认识,可能会有偏颇和不当之处,请大家指教:

下面首先我想说一说什么是小说,什么是故事以及它们的区别。我个人这些年一直在写小说,故事几乎很少写,不是专业,但对故事我还是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

我认为,小说和故事应该是有本质区别的,咱们在座的老师们可能都是搞写作的,我们一般在写小说时,里面都会设计一个好看的,抑或是不好看的故事,但是,这些故事并非都是我们认为的小说。那么什么才叫故事?什么才叫小说呢?它们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区别,如果有的话,到底有哪些区别呢?

现在,我可以给大家做个探讨和分析:

第一个区别:我们知道,小说可以对某一个人物进行心理刻画或某一些特定事件作描述,可以是一个故事的截面,它可以没有结局,引发读者的深思;而故事一定要有一个结局,或者说必须得有个结局,否则它就不是故事了,我把它称作“故事结局的完整性”。

第二个区别:故事没有人物心理刻画而仍然是我们认为的故事,而小说如果缺乏人物心理刻画和情绪渲染,它很难成为小说;小说的写作手法比较精致,而且更多元化,而故事的写作手法较干脆和单一。你比如:看到一个人因逝去了亲人情绪变得极度悲伤时,我心里也难受。这是故事的普遍写法。看到一个人因逝去亲人情绪变得极度悲伤时,我想起了逝去的亲人,他们已经离开我很久很久了。我认为这是小说的写法。

第三个区别:小说是写人的,让人物带着故事走。 比如1990年,河南的《小小说选刊》选了我一篇《落日》 这个小小说是人物带动的故事,我可以给大家读一下:

落 日

说起来他们俩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那时,每当傍晚的时候,他总是独自来到河边,缓缓地坐在那把长椅上,双手交叉着放在并拢的双腿上,默默凝望远处的天空,他在静静等待着那个就要落下去的夕阳。那是个宁静的地方,静得连河里鱼儿翻动水花声都听得很清。除了一只躲在草丛中突然被什么响声吓得惊跳的青蛙外,再没有任何响声。他用手摸了摸身边那个细细长长的竹竿,他知道没有人会注意他的这个动作,他用手朝上轻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变色镜。

“有人吗?”这时,他听到有个声音在身边问,便把脸转向那个声音的方向,轻轻说,“呃,坐吧。”他把身子朝一边挪了挪,感到坐在身边的是个高个男人,因为他的声音总是在自己的头上飘过。

“是在看那边吗?”

“是的。”他说,知道高个男人指的是什么,“头一回来这吧?”

“这是个很安静的地方——来一只吗?”高个男人说着递给他一支烟。

他把高个男人递到胸前的烟轻轻推了回去,“我一直不吸烟,可是后来……”高个男人突然止住话。

夕阳开始渐渐往下落……

“夕阳很美。”高个男人说。

“像个漫漫漂落的红气球。”

“我那个小孙子也常常这样形容它”

“你看,都把水映红了。”

“你每天都来这看夕阳吗?”高个男人问。

“这是个看日落的好地方。”

“明天还来吗?”

“当然。”

“明天傍晚有雨。”高个男人说,“我听天气预报了。”

“我也听天气预报了。”为了看夕阳,他天天听。

“你明天还来吗?”他忽然问高个男人。

“来,看不上夕阳还能看日出吗?”

他感到高个男人似乎有一种欲望。

他想了想,便和高个男人商定:明天一早都来看日出。

翌日,他早早来到那个地方,坐在长椅上等着高个男人。太阳升起来了,红红的,圆圆的,可是,那个高个男人却一直没有来。许多天后,他听到一个消息:那个高个男人,那天为了赶来和他一起看日出,被车挂倒了……他万万没想到,他也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

《宁静的美》

——读《落日》

穆静蓝

这是一个只有两位盲人才能演成的活剧。

读了《落日》(《小小说选刊》1990年第8期)我们深为故事中两位盲人美好的理想所感动,因为作者通过作品传达给我们的审美效应远不止于一个盲人看落日的故事。作者很懂得在极其短小的篇幅中求取最大值的精美内涵。

在作品跳跃式事序结构中(见拙文《小小说叙述结构初探》《新作家》90年第5期)开篇第一句话,就布下悬念,这个悬念设定了叙述结构宁静舒缓的氛围。接着在舒缓的富有诗意的略带惆怅的氛围下进入静谧、美好的情境中,展示了两个盲人——两个真正的男子汉,他们爱美,向往光明、执着理想的品格。

欲擒故纵,欲藏故露。在故事情节的展开部,小说以人物的对话够筑叙述内容。没有动作的起落,没有矛盾的起伏,而人物内心思想通过对话之流事半功倍地表露无遗。作者善于用对话的静止形态来凸托出人物心底的万倾波涛,以静谧的描绘显动态的美质,艺术的辨证法在作者笔下隐然而成优美隽永的形象画面。我们也许会为作品的结尾不无遗憾,似乎上帝对两位善良的盲人太吝啬了,又似乎作者对笔下的人物太冷酷了,可是,我们却不能不为结尾的卒章显志而叫好。因为,这是全篇叙述的核点,是叙述结构的蕴涵所在、点睛之笔。

我们为这两位盲人而遗憾,因为他们终于没能看见夕阳,我们更为他们赞美,因为他们心灵充实,心中充满光明和阳光。为此,我们感谢作者给我们讲的这个没有刻意“以小见大”,没有时代大背景,没有追求什么深刻意义的故事,真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如果“盲人摸象”那则寓言是一个蕴涵哲理的故事,那么,《落日》无疑是一首美的赞礼诗。

我还有几篇被《小小说选刊》和《微型小说选刊》选用的作品,像《彩虹》《辫子》《沙飞先生》等,这些小小说如果把里面的细节都删掉,我用故事的写法,可能会很简单,把这个故事的线条简洁明了讲清楚就可以了,但是它跟小说给予多者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我不再写小小说,只写短中篇了。

第四个区别  从表现主体来说,小说是写人的,正如《落日》里,所有环境心理活动语言动作的描写,都是为塑造人物形象而服务的,小说的情节是由人物的思想和性格决定和发展着。而故事的结局早已被作者设定了。

小说注重细节,故事讲究情节。说到小说细节,我有一篇2014年在天津日报文艺周刊上发的不到八千字的短篇小说《爆竹声声》,写一个空巢老人的小说,这里面就写了很多真实可信的细节,开篇我是这样写的:“热热闹闹的三十春晚已经开始,噼噼啪啪的爆竹声,让年味儿一下子浓了起来。在这浓浓的年味儿里,我边与家人包着饺子,边欣赏着春节晚会。在爆竹声的间隙,我突然听到了敲墙声,如不仔细听,这个声音很容易被爆竹声所淹没......声音来自隔壁刘娘家,像是用装修地砖的硬胶皮锤敲击出来的,每一次都是三下。我想起刘娘托付过我的话,忙去找手机拨打110。电话一拨通,我又犹豫了,刘娘家这会儿真的是有情况,进了盗贼了吗?年近八十的人了,备不住看错或听错了,这样冒冒失失给110拨电话,实在有失稳妥。110催问我报警原因时,我便谎称打错了电话......

这是开头,结尾我是这样设计的细节:我站在刘娘家门口,又把耳朵贴在防盗门上,听了很长时间,刘娘屋里依然是一片寂静。这时,我能听到的是外面越来越热闹的爆竹声,和一个接一个绽放到天空的烟花……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不祥之兆,我开始用双手重重地敲击刘娘家的房门,屋里仍然没有反应,再敲,还是没有反应,我再次拨打了110……

民警打开刘娘家房门后,我在黯淡的灯光下,看到的竟是刘娘那瘦小的身体,歪倒在墙根下……刘娘去世了,死于心梗。

刘娘去世那会儿,外面的爆竹声仍在清脆而又密集地响着……

 这篇小说里还有很多让我记起的细节。如果我们不要细节,改用故事手法写,结果肯定会不一样的。所以小说是注重细节,故事讲究情节的。当我们看完一个故事后,在脑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常常会是它的故事内容,而不是故事中的人物。而小说则不然,他往往让读者记住的都是人物,我们可以想想很多名著让我们记住的是不是都小说里的人物?

2010年我有一篇八千字发在天津日报文艺周刊上,获梁斌全国短篇小说一等奖的《坐弦》也是由于好的让读者感到真实的细节描写,评上奖的,我读一下原《小说选刊》主编柳萌给我这篇小说获奖时写的一段小评语:

柳萌:我对获全国梁斌短篇小说一等奖的作品《坐弦儿》(作者:王军强)的评语是:悠悠胡琴声,伴奏人间情。金钱在情中失效,真诚在情中滋生。执著的夏天亮事业终会成功,有信念的老先生从不看重金钱,追求真爱的青衣绝不计较贫富,即使是有点私心的戏迷厂长,都有着普通人的可爱。小说篇幅不长,读来津津有味;人物着墨不多,形象基本清晰。

我要是把它写成故事,不会有这种收获。近十年天津日报文艺周刊发了我十多篇小说,基本上每篇都在八千字左右,《每日新报》以及《天津工人报副刊》 也先后连载过我的六部中篇小说。我说这些,其实只是想说写好每一篇小说,细节是关键。好的小说写作者他可以把作品里虚构的细节写真实了,相反,写作者会把真实的生活细节写假了。

接下来我想再从三个方面谈一下小说与故事的依存关系,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要分享的这个题目。

(一) 小说和故事的相同与不同

我刚才说过,小说和故事都需要以人为叙述第一主题,小说更注重人物的书写,而故事则更需要它的完整性,它可以淡化人物的书写而着重以故事为主。实际上一个好的故事在书写过程中也会把人物带入其中,我认为我们最早的“小说”就是从民间故事的发展或者说是演变分支而来的。其实我们从早先的“小说”里就可以看到故事的影子,我认为小说与故事既有区别性又有关联性,不太好严格准确的定位。我个人有一个看法,我认为,小说是要写人物,写人物的细节和心理,它要完成书写中的感情,距离,气象等,而故事你可以将它忽略,只把故事写好就可以。

我在做一个比喻:一个人在饭店吃饭,你要写成故事,你可以写这个人在饭店跟某某人在某某饭店吃饭就可以了。而小说则不同,你要把这个人为什么要跟某某人来这个饭店吃饭,为什么他们不到另一个饭店去吃饭?在饭店里他们是怎样吃的饭,吃饭过程中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这是要写细节的,是要用细节说话的。它不需要作者干涉和参与。

而故事,作者可以在书写中进行有必要的干涉和参与。目的是让故事更好看,更吸引人。像这次我爱人那篇《百口难辩》的故事,她在动笔书写时,我曾告诉她尽量不要虚构,要真实,要有故事的完整性,可以不写细节,这篇故事有的老师已经看过,故事就是写一个叫二窑的小红军被误解偷吃了当地老百姓的小枣,他一直再向老百姓们解释,但是,不管他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到了最后他被逼的没有任何办法了,为了证明他,以及这支部队的清白,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举动,用刺刀把自己的肚子挑开了。这个故事当时听我岳父讲的时候,我不相信,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我岳父说这是一个他亲身经历的真实故事,我岳父是一位老革命老党员,我想他不会编撰这种故事,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那会儿,刚跟我爱人结婚没几年,我岳父也不会知道多少年之后我爱人会把他讲的这个故事,拿来参加“家有好故事”征文活动。所以我坚信它是一个真实的好故事。

我把这个故事变成了一个很好的细节,已经写进我的一部中篇里,它给小说增色不少。

(二) 小说和故事语言的相同与不同

小说语言。小说语言可以多样性,比如你可以用书面语,也可以用方言,你像我们天津林希老师的津味小说,北京老舍先生和王朔老师的京味小说都是例子,当然还有其他的方言小说,小说语言还可以独特性,比如,句式的长短,这方面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王猛老师的长句。短句的代表作家像八零后作家孙频、周李立、张悦然,于一爽,她们的小说书写大都是这样,这样的书写让读者读起来比较容易上口,有一种节奏感,比较适合我们现在的生活节奏,小说语言千变万化,可以把语言打碎重新组合,就像音乐里的七个音符,随意组合变化。而故事我觉得不可以有这么多的千变万化,它似乎只可以用一种适合这种文本语言进行书写。而小说一直在探索和前进,比如标点符号的潜移默化改变,高级小说语言需要具备语言的力量,生长性,意向。故事却可以忽略这些,把故事讲好就行。我觉的,一篇小说你用短句跟用长句感觉是不一样的,我们自己不妨可以用一篇小短文试一下,挺有意思。

(三)小说和故事的标点符号相同与不同

关于我对小说标点符号这些年的变化完全是我个人的认知和理解,大概九十年代,包括以前(可能不太准),我印象中,小说的标点符号是比较规范的,比如:在写到某某人说时,都会先另起一行,某某人说的后面加上冒号,然后是引号,把说的话引起来。而九十年代以后,小说的标点符号就有了变化,变化最大的就是省去了大量的冒号和引号,尤其是我们的八零和九零后,这其中以北京女作家于一爽,周李立,山东作家张悦然,以及一批八零后男作家,他们基本上都不用引号和冒号,把人物对话融入到人物的场景里和心理描写中,这种改变我觉得对小说人物的书写更加紧密,更加容易融合一起,实际上这种变化对读者来说,阅读起来更有连贯性,也更顺畅,我现在写作使用标点符号基本上也是这样用法。但故事的标点符号,好像还是延续那种传统用法吧。我认为写故事往往只注重故事的可读性,完整性和好看性,就不在意标点符号的可变性了。其实还是因为故事和小说的两者区别吧。

说了半天,不管是小说还是故事两者之间都有一定的依附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不同,我认为一个是写细节,写人物细节,一个在人物书写上的讲究,一个在故事书写上的周全,小说既不能照搬故事的书写方式,故事也不能借鉴小说的书写方法,这两者只有这样相互依附又各有自己的书写通道,可能基于这种状况,小说和故事才能相互生存和延续。另外,小说可以用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第三人称的写法,这样的写法显得更加灵活多样,而故事就只能用第一人称,显得比较单一。

另外我想简单说一下我这个月到北京开“全国文学内刊会议”时,走走在《数字人文技术,全新角度看文学,观世界》学术会上,关于感叹号的一个现象。走走之前是上海《收获》编辑,干了十几年就辞职了,一直在做有关文学文本方面的课题研究,她现在有一个团队正在做这项科研,已经有了初步成果,我觉得她做的这个课题研究挺有意思,她们可以通过这项科研技术对任何一位作家作品书进行评估,比如一部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你不用整个通读,只需用这种技术在电脑上进行成像显示,你就能把这本小说的主要段落看下来,了解到它的大体故事。(这项技术非常适合影视编导),另一个特色是,它可以通过扫描一本书,分析出来作家在写作时喜欢用的标点符号,她们对余华等一些大作家们的小说就进行过这项研究,结果数据分析显示,余华等一些有名作家们,在写作的时候从来不用感叹号,这样他们得出一个结果,说明这些作家们在不动神色的书写。

还有一个有趣现象,网络作家们为社么那么能吸引网络读者呢?她们通过这项技术的研究分析,得出的结果是,网络作家小说的情绪走向大部分都是呈w型的,也就是说这种情绪走向的小说非常受年轻的网络读者的喜欢。这些年路遥的《平凡世界》在网络阅读量上一直居高不下,受网络读者的喜欢,她们对路遥这本书也进行了数据评估和分析,结果是,这本书的情绪走向也是呈w型的。说明大部分多者对小说的结局都喜欢积极的向上的,而不喜欢消极低落的。实际上这也符合绝大部分读者的审美需求。

小说会有如此情绪走向,故事恐怕就不会产生这种现象。

我说一个走走他们团队对作家余华小《活着》《许三观卖血》等一些小说的研究,其中有一个细节,就是她们对余华小说里面的标点符号的研究,她们发现余华小说几乎不用感叹号,由此她们认为余华这个作家是一个非常优秀作家,他能够不把作者的任何情绪和观点带进作品。我认为,作为一个小说的幕后推手,或者说一位小说的幕后策划者和书写着,我们应该是一个隐形人,绝不能让读者有一丝一毫的察觉,把自己隐藏的越深越好,而后把自己也变成一个读者,和读者交流对话只有小说里的人物。

这方面有可能故事就难以做到。

最后我想说,故事和小说是两个不同文体,它们各自有各自意识形态上的功效,但他们又存在着互相依存的关系。

好了,今天和大家的分享就到这里,谢谢。

2019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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