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彭辉的头像

彭辉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9/17
分享

乡村捡瓦匠

传统乡村给人的印象就是房屋、水井、有点田,有了房屋自然要有瓦,那就少不了捡瓦匠。

老屋在川东北一个小山湾里,前后有着几排错落的瓦房。特别是三餐前,那袅袅炊烟从房顶上次第飘散出来,应是儿时心中最美的景致。农家小孩没有“夜雨响屋瓦,曙烟遮树林”的意识,我倒是有当个捡瓦匠的懵懂梦想,那是在快满七岁的时候。

瓦房不仅是人类的栖息之所,也是燕子的筑巢之选。顽皮的孩子们为了把堂屋的燕窝弄下来,找来长长的竹篙费力地摆弄着,一不小心就把屋顶给捅了一个洞,明晃晃的阳光在屋内映出刺眼的一道线来。原本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就可把瓦片弄好,不至于被家里长辈训斥,结果爬上屋顶却把洞弄得更为宽阔。着急之际,小伙伴说对面的卢眼镜是个瓦匠,只有请他来才能解决。按辈分来说,他是我的表叔,奶奶也常常帮他家做布鞋、办席。所以他欣然答应此事,身材魁梧的他爬上屋顶后似乎轻捷得很,三下两下就把漏瓦修葺好。小心翼翼下了房顶,他把脑门一拍,说是家里有块玻璃瓦,正好可以放上去。这样一弄,屋里变得光亮了不少,而且还给爷爷说是刚好多块玻璃瓦,给我家安上,为我们几个小调皮撒了一个谎。眼镜、胖子是卢瓦匠给我的最初印象,后来才觉得这是很不适合做捡瓦匠的。

我读小学就到父母所在的小县城去了,不时听到故乡哪几个乡邻外出务工,哪一家又新修了房屋。虽然不知道安居乐业是中国人生命存在的主要方式,但生活条件好了,房子多了,回老家玩会更有乐趣的意识是愈来愈强烈。想到房子,也就想到了瓦,当然少不了问问卢瓦匠。“他生意好得很,家家户户盖瓦房,骤雨敲屋瓦,冰雹下不停,担心漏风漏雨的乡邻都得找他,他还收了几个徒弟娃儿。”知情人如此介绍。回想他那笨重的身材,近视的眼神,不禁暗暗地笑了一笑。后来看到一篇有关捡瓦匠的文章,才对这个善良的人担心起来。原来捡瓦并不是想象那么简单,大多赤脚上房,还得慢手慢脚,一踩失脚就会把瓦片损坏,甚至还有摔倒的风险。当然,捡瓦还要有细致的观察能力,水平线没弄好就会出现积水,不能经受那暴风骤雨的考验。担心什么来什么,卢瓦匠真还从屋顶上摔了下来,有说是喝酒后上房的,有说瓦片的青苔打滑的,还有说是注意力不集中的,这都不重要了,只是后来留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卢瓦匠的绰号被卢瘸子给替代了。

假期回老家看爷爷奶奶,经历人生风雨的我躺在床上,听雨打青瓦倒觉得有了一种惬意。次日,却发现多处阳光从瓦缝间射入,想必是饱经日晒雨淋的瓦片发生了移位、损坏。听爷爷说,卢瘸子现在不捡瓦了,只有等邻镇的张瓦匠来了再收拾,这一等已大半年有余。说到这里,我就有了请他来家吃顿饭的想法,在奶奶的安排下,再次见到久违的卢瓦匠,我的表叔。谈笑间,他伸出那双粗糙得如松树皮却又强劲有力的大手来,眉飞色舞地说:“别看我腿脚不好使,我这双手可是捡瓦的好手。以前捡瓦大多是帮忙,象征性地收点成本费,哪像现在,一家捡个瓦得花三四百,瓦钱还不算。侄娃儿,明天我给你们把瓦捡一下,看我的手艺还在不在!”话后就端起土碗大口喝起酒来。为了不扫他的兴致,我们口头上表示同意,但谁也不会让他再上房捡瓦的。没想打第二天他早早到来,还带着捡瓦用的工具。我们一再拒绝他做这事儿,他却信心满满地说:“放心,我这身体没问题,以前不捡瓦是因为看不惯笑话他是瘸子,帮忙捡了瓦谢谢都不道一声。你看嘛,鞋都换的新买的防滑的,万无一失哈。”最终,在他的执拗下上了房。

大约两天的工夫,他把老屋的瓦重新拾捡了一番。在他看来,虽说打铁、撑船、磨豆腐是最苦的三个差事,但捡瓦才是最有意义的,捡瓦匠在倾斜的房顶上一蹲就是半天,努力守护着人们栖身之所,只是捡瓦匠和铁匠、船夫等传统工匠一样,在现代科技的迅猛发展中逐渐消失了。在推杯换盏间,大家聊起了瓦房冬暖夏凉,尤其是夏天比楼房更凉爽,还能体现出乡村特有的味道和气息。奈何木瓦房被替代,琉璃瓦、合金雨棚可以一劳永逸,砖匠瓦匠这些只能成为一种记忆。醉意中,他想起了学捡瓦匠的艰辛,手要打磨敏感,一拿就知道轻重,眼要训练精灵,一看就知道角度,尤其是他体型比较大,视力不太好,拜好几个师傅都嫌弃他没有捡瓦匠必备的条件。但他就是有这个梦想,直到第五个捡瓦匠才收他为徒,他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值得他炫耀的是走村串户捡了几十年瓦,没有一家说他捡得差的,而且都能维持个好几年,打破了“一年一小捡,三年一大捡”的惯例。谈到今后的打算,他要到陶瓷厂找个事情做,一定要有制作现代瓦的那种。木屋渐渐绝迹了,瓦窑不再烧了,自己也不能捡瓦了,但看着瓦心里就感觉踏实。

“万瓦清霜夜漏残,小舟斜月过兰干。”瓦带来的恬适与诗意如那一道乡愁渐行渐远,乡村捡瓦匠的身影却更加清晰起来。(原文发于《达州晚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