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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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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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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里

今年的春分,格外的冷。

上次回家时是前一周,天热得像是六月,出门时头顶上太阳白花花的。瞧着大街上来来去去的年青人们,穿着短衣短裤,再看一下自己还着着厚的外套,竟感到有点羞愧般难为情起来,仿佛自己是突然间从冬天里穿越过来的,浑身起了微微的燥热。回到家,我对父亲说,现在的天越来越热了,这怪天气,是没有了春天了么。父亲摇了摇头,瞅一眼屋外树荫下歇凉的人们,不以为然地说,冷的天还是会有的,不记得几十年前插早稻秧时吗,水冷得刺骨,上午上田垄时,手指都冻僵了。现在还没有播种呢。他是这么说,但前些日热时却难以想像真还有冷的天会再回来。

这不,真来了。只一周的时间到了春分的今天。还没有起床呢,窗外起了风,呼呼地刮着。有时风突然像浪一般地涌过,吹得人家雨棚的钢罩哗啦一声摆动,又狠狠往坚硬的墙上撞出,发出尖厉地撕叫。砰的一声响,谁家阳台上的花盆被风卷下,直坠下去,摔成了粉碎。今天的早晨除了风制造的各种声响,平日里,比朝阳还起得早的那些爱说爱唱的鸟儿们躲到哪里去了。我躺在床上,偏着头仔细地听着,没有一声鸟叫,哪怕是平日里最烦人的一句麻雀的啁啾也消失在这寒冷的叫春分的风里了。它们都去哪儿了,只怕也被这突然来的寒风吓坏了,以为冬天重又杀回人间,只好急急地躲回自家的小窝。听了好久,远远的,耳边终于还是隐隐有了一声鸟的低鸣,拖着长声,低低的,似若有若无。正疑心是幻觉,那声音又响起,还引起了另一只鸟的共鸣,相互拖着长声应答着,像是一对情侣,面对险恶的前程,心神惊惧地相互商量着、宽慰着。

春天的早晨是好睡觉时候,更何况在这冷的春分之晨。隔着帘的室外,也不像前几天一样,很早就有了金色的阳光挡不住地漏了进来。看了看窗外,只是灰蒙蒙的白光,应是在风中下着了毛毛的细雨。我想。因为,除风卷着树的叶子哗哗上下翻动的声音以外,还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不时有雨滴掉在棚子上的声音,然而这声音不急,缓缓的,和着风的急和那远边的鸟声的长音。这就是春分早上的春声。我不想起来,就伸手摸索着,从床边的小桌上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看着,国外的战争打了二十多天了,丝毫还看不出结束的痕迹。也许,这可能还只是前奏。现在那遥远的北方还是冰天雪地,可是春分已经来了,尽管今天冷,但是明天呢,很多的战争,天气能左右态势的发展。这纷争的结局是怎样,天才知道。

相对于手机上很多新闻文字的粗制滥造,躺在床上时,我更愿意看一些视频,听一些声音。相对于文字,尽管这些也有的含着制作的成分,但真归是真实一些。北方正下着雪,有人在快乐地喊,春天里又下雪来,我看到北京,有雪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落到了盛开着的殷红的梅花粉红的桃花还有那金黄的迎春的瓣上,鲜艳的花色衬着晶莹的雪花,显得格外的楚楚怜人了。可是,毕竟是春天来了,雪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但忙碌的街道马路上,到处是湿淋淋地黑得发亮。在视频人的惋惜声里,哪里还找得出半点雪花的踪迹呢。

北方在春分里,有着下不着地的雪。南方的春分啊,没有雪,只有突如其来的冷。

冷雨冷风中,公共汽车的车窗户上,像冬天一样起了一层厚的水汽,外面全是水汽里模模糊糊的一些流动着的灰色影儿在窜。灰影里不时有长条的新绿的影儿飞驰而去又应接不暇地飞驰而来。我用手擦了擦那车窗的玻璃,冷的滋味从指尖一下子嗖嗖地传到了神经的每一个末端,我将湿了的指尖往上身上揩了揩 。玻璃上的水汽擦了后,显得格外地明亮。原来,那一团团的绿的雾影,是那道旁低矮的小灌木,一丛一丛嫩的新叶在那些旧年灰暗的老枝老叶的头上冒出来了。你挤我我挤你,仿佛要将积攒了一冬的劲儿全都使出来一般。在春风春雨的滋润下,它们越长越旺,不出几天,那稍带一点微黄的新绿便像一张厚厚的绿毯一般完完全全地盖住了那些陈年的老叶们。这么鲜嫩的绿,即使没有阳光的春分,那绿里边也有无穷的藏不住的嫩黄,是去年收藏了许久的阳光么。在细雨里,那织成绿毯的无数嫩嫩的叶子,像是无数热烈的小手,在呼喊着春天的到来;也许那不是小手,是小嘴,昂着的小小脑袋上稚嫩的唇在微微张翕着,是正贪婪地吮吸着甘甜的春的乳汁么。

也有一丛丛的灌木,平日里都是浓得像墨一般的深绿,一动也不动地对抗着夏天的毒日,秋天的寒霜,冬天的冰雪。没见它们动过,也没有见过一片叶儿被吹散。即使大风,它们的根也紧紧的扎牢在地里,叶也密密地相互交织着,只有静默,只有隐忍。可是,春分来了,它们的形象也完全变了,就像那嫩绿的灌木一般显出了盎然的生机。但,它们没有长出绿的叶子来。那叶,以及那撑起着千百片叶儿的枝条全都是是暗红色的。然而这些暗红,又不是那样的浓烈,而是薄薄的,透着点儿鲜亮的神色。那些小枝呢,细长细长的分着枝桠不停地努力向上将叶儿托举、托举,也像是竞赛似的,看哪一枝举得最高。枝的茎也是透亮的暗红,我想,那里面是不是有着春天新鲜的血液在不停地奔流。

下得车来,有细雨在飘,丝丝线线,千万条快意地在灰色的天空中飞舞。我抬头看看天,天上有乌云在翻滚。头顶高处亮的一块白色一瞬间又被赶来的乌云遮住了。大街上,戴口罩的人很多,撑伞的人却很少见,有的人带着伞,却夹在了腋窝的下面,紧紧的,低着头默默地赶路。似乎这一点点毛毛雨,是不会在乎的。

走过一段路,忽儿觉得眼前更是阴沉,是天边又滚过了硕大的要下暴雨的云团?一抬头,原来已经走进了一片老樟的林下。这一处,二十多年前,是我天天上班时的必经之处,樟树边的街面,有一间早餐铺,有面条有包子,味道与别处的不一样。面条里边放的是新鲜的猪油,春天时分,面还没放碗里时,里边是半碗汤,汤里是一坨乳白的猪油。随着那腾腾的热气飘啊飘的,那猪油也缓缓的在游动,游着游着就成了明晃晃的一圈。等那煮熟的面放碗中,紧接着就是一勺子细长的肉丝,肉丝很入味,不知是用什么熬出来的。筷子夹着的面还没有放到嘴里呢,鼻子先闻着了缕缕混着肉丝味的面香,口水就快要流了出来。只要不下雨,吃面吃包子的人都喜欢坐在铺外樟树底下的几张小桌上。干净的桌上摆着四个小碟,里边有红色的辣椒萝卜、浸在茶油里的猫鱼,还有黑色的豆豉粒粒。做面的老板是个胖胖的男的,给他打下手的却是个女的,那时约莫二十多岁,白净的脸上起着淡淡的红晕,手指又白又长,做起事来麻利得狠。一回一回,渐渐熟了,清晨的老远,看见了我,她便愉快地笑起来,脸上似乎还有红红的两个小酒窝。我还没有开口,她就大声地喊,一碗肉丝面,大份,帅哥的。清脆的声音银铃般传开,像樟树高枝间黄鸟悦耳的啼鸣,听得人脸上微微地发烫。

二十多年过去了,那面铺早已不见了,换成了一个五金的铺子。当年春天里,那忙碌着的做包子做面的夫妇俩哪里去了呢。只有那些樟树,干还是那么粗那么黑,顶着那像绿盖一样的叶,在料峭的春分里静静地等着一个久别的友人归来。只是,那些叶子,绿荫荫的,全是簇新簇新的。我还认得它们。它们,可认出我了么?

(2022年3月20日深夜南洞庭湖畔君匡列辉写于湖南城市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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