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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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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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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衡阳

这是第二次来衡阳。

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受邀给石鼓区政府做讲座,从益阳到衡阳东高铁站。讲座完,又匆匆被送到火车站坐上了到北京的车。可以说,第一次对衡阳的印象很是模糊。在高铁站等车的时候,在站外请人照了个相。已是黄昏,天上金色橙色的晚霞在一层盖一层的黑色的暮云里流动,光线很是不好,朦朦胧胧的。只记得站的广场上有一个奇怪的雕塑,一匹青铜的飞马在一个球上跑。然而那抬起的后腿实在是怪异,也许是抬得过于的高,让人第一眼看上去不像是在跑,而是露出了一个尿急的囧状。

这一次却不一样,从从容容地来,接待单位的人很客气。因半路堵车晚了近二十分钟,害得她们在车站外等了好久。送到酒店吃过饭,她们又笑着说,好好歇歇吧,明天提前半小时来接。我难为情地了,连着讲,太客气了,真是辛苦。其实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

中午一觉起来,高楼处看外面,天是湛蓝湛蓝的。有几团或大或小的白云轻轻地飘浮着,静静的,一动也不动。白云中心处带着一丝丝金黄的亮色,应是映着了太阳的光。而那与蓝天交融的边沿,又淡又薄,像是快化在了大海里的浮冰。

我在房间里坐不住了,就下楼来。

此时是下午三点多,天正热得厉害。太阳白花花地晒在黑的马路上,黑里到处闪着了无数似是吐着热气的刺眼的白。我用手遮着额头向前望了望,不敢看太阳。前边也是路,左边也是路,反正都不熟,就往左边走吧。

刚才来开车到车站接我的小朱她们很热情地说起,衡阳是个文化古城,并讲起了一句,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来说明这城的文化厚度。我忽一想,讲得有点不对,这应该是讲塞下的风光。于是便接上一句,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两处都是范公所写,第二处应该写的就是有这衡阳雁栖息的地方。有山有水,景色迷人,还有可爱的大雁,定是一座好的城。

可惜,现在不是天气凉爽的秋季。自然,那缓慢而惬意地于山水之中留连忘返不是这个时候。这时节,正是一年最热的天中最热的时辰,看着铺满火一样阳光的地面就觉得烫脚,于是我连忙钻到了树影的下面。

这里和益阳一样,到处都是高大的樟树。但是,益阳马路两边的树和这里相比,又显得矮小了许多,仅仅是将人行道上的阳光给挡住了。可这里的树都可以称得上是参天大树,走在它的下边,没有风,只觉眼前一暗,会生出许多来阴凉的感觉。可以看出,这直着通向前方的路是新修的,路边除了停着的几辆车,很少有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跑,只有送快餐的小哥,大阳光下戴着黄色的头盔,骑着两轮的摩托,隆隆地飞快从路边像箭一般一眨眼冲得老远。

有一棵树,格外的突出,以至于路边的形状也随着它的地盘而小小的突出了半个圆弧。这是一棵贴了块不锈钢牌的老樟树。我半眯着眼,看清楚了这树的年龄,280岁。多大了,倒推着算了算,一百年前,两百年前,1822年,道光皇帝接位才不久。再往前80年,1742年,是什么时候,乾隆7年,正是乾隆年轻力壮的时候,它就在这块土地上生下了根,从此脚步不再移半步,任凭风雷霹雳,任凭酷暑寒冬,它都挺过来了。280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啊,见证了自然的岁月轮换,也见过了多少历史的风云从树巅处流连徘徊,然后又匆匆像烟一样消失了。我看了看它的周边,大树很多,但是,有它一样的粗的躯干、有它一样如浓云般阔大繁茂的都没有。这么多年了,和它曾一起长大的伙伴,要不被自然的风霜给摧残而永久地消失了,要不就是因岁月中人为的次次人祸如战火等给烧成了一阵轻烟。

只有它,280年的老樟,依然傲然地挺立在这里。人们把它精心呵护起来,用齐整的石条给精致的围起,用醒目的标牌提醒人们它过往的资历与辉煌。它的腰干更粗了,我走上前去,尽力地伸手想把它抱住,可哪里抱得了它,再来一个我牵手也味必能抱得住它呀。它的干上有深黑的粗糙的皮,像是老农手心的厚茧,沟壑深深。有小蚂蚁在沟里忙忙碌碌,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也像是在急急忙忙翻山越岭往回赶。沟壑的边沿起着一层粉绿,那是从树皮上苔藓里流过的水混着如米小的苔花的粉、混着空气中的灰尘留下的痕。我想,要是用水墨把它画下来,我应该用纯的石绿,给反复地点上,才能将这浓的却鲜明的绿绘出来吧。我用手指轻轻一抹,这绿色居然又化成了一丝丝绿烟,微微地飘起,又落了下去。

我紧紧地贴住这老樟,闭上眼,在它厚实的胸膛上,似乎听到了那长于二百多年前的心脏在跳动,依然是那样的青春澎湃,依然那样的热血沸腾。我睁眼上望,它的大大小小的虬枝弯曲延展的姿势尽管各异,但一律是向上,支撑起如云的浓密的绿冠,完全把大半边马路的天空给遮住了。有好几枝枝,不知是历史上哪一年被什么折断,断处硕大的疤痕记着它曾经的痛,但是距疤痕不远,又生出壮的枝、长出绿的叶来。

我在烈日的马路边树影下往前走。新修马路很宽,是八车道。难得见一辆车通过。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学校,新搬来时边上也有这样一条路,四车道的路,路边尽是荒山野地。在家的阳台,可以看见很远的田园风光。可是,后来,周边变成了城市,田园风光不见了,路也变得窄了。今年修修补补,明年敲敲打打,可是到了下班时还是堵成了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长龙。我觉得衡阳办事还是挺大气的,八车道的路可以看出来。远望了一下宽阔马路的另一边,是一片绿的森林。因为久旱后前一天刚下了一声猛雨,那绿格外发出了耀眼的生机,间或有几间农家的粉墙红瓦在绿叶丛中露了出来。心里就想着,几年以后,只怕这绿也如同我住的那一条马路边的田园一样,会消失了吧,唉。

沿着马路的人行道前走,人行道边是来参会的这学校装上黑的铁栏的镂空的围墙。围墙里边正在修路搞建设,戴着安全帽的做工的人挥汗如雨,砌着路边的石块。这时,有个外卖的停下车来,提着飘着标签的快餐塑料袋,几步跨过去,攀着那栏杆,铁的栏杆有点摇晃。他大声喊着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很快,从宿舍里跑出一个蓬头细脚的男生,隔着栏杆接过袋子。像是怕太阳将他烤化了,又转身飞快的踩着拖鞋跑进了寝室。我没有看清他的相貌,只记着了阳光下细细的脚杆,脚杆下苍白苍白的瘦的脚后跟。

进东门时,我有意地昂着了头。守门的门卫看了我一眼,让我过去了。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紧走几步,赶到我面前盯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摇了摇手中的二维码,看得出,他的警惕性还是很高。

学校很漂亮,有一个很大的水面带着自然的曲折,弯弯绕绕将学校的几栋大的建筑连了起来。没有风,水平如镜,可以看见高空上蓝的天,白的云,都倒映在水里。也可以看见水边岸上嶙峋的瘦杨柳纤细的枝条,枝条上稀疏的长叶焦黄的影儿也映在了水中。不少柳的枯叶,在水里静静地等着水儿将它们浸润,然后沉入水底。有大眼睛的蜻蜓不知从哪里飞来,也不收住那薄的透明的双翅,只将细长的尾儿翘了一下,就立在一片枯叶的尖上,一动也不动了。

走在透着阳光的杨柳的影下,突然,耳边起了一阵旋风般的、骤雨般的急响。这急响的声音从曲曲折折的水岸远处,像排山的浪一般地涌了过来。听清楚了,是杨柳枝叶间千百万蝉儿的合唱,响到极处几十秒时,突然又像浪急速消退一般,沿着水岸奔向了远处。这是我从未听到过的蝉的声音,那样的热烈、那样的快活,它们是进行夏的合唱比赛么。

我抬起头,想从杨柳的细的枝叶里看一看藏着多少只快乐的这蝉儿。可是,只看到了叠叠的枝、层层的叶,就是没有见到一只蝉儿的影。

(湖南南洞庭匡列辉2022年7月21日写于衡阳珠晖区维也纳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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