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家屋后有十数棵大枣树,每当夏去秋来,枣儿们开了个儿也开了光之后,仿佛一夜之间,那树上面就密匝匝的满缀着亮闪闪的枣儿了。
枣儿们在秋阳的炙晒下青皮渐变成微红的时候,大奶奶家屋后就成了我们最常光顾的所在。地球人都应该知道,我们常去大奶奶家的屋后光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奶奶家紧邻寨墙,那十数棵大枣树中的五六棵就长在寨墙上,而寨墙恰是我们上学、放学的必经之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奶奶一家人尽管对我们的“司马昭之心”心知肚明但无论如何也是没有理由禁止我们一天到晚许多次到她家屋后光顾的。
不过,没理由禁止却是有办法防范的。
大奶奶家的三儿子和四儿子和我们年龄相仿,每到吃饭前后上学、放学的关键时段,大奶奶就派遣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到大枣树那边放哨或站岗。
大奶奶家的三儿子和四儿子论起来我们应称之为三叔或四叔,但我们从不这么称呼他们,我们只是直呼之为小三或小四。
我们并不怕小三和小四,就算他两个同在我们也不怕。我们怀里揣了半头砖,若无其事的经过大枣树,冷不防照准枣儿们最密集处投掷过去,那枣儿就会噗嗒嗒掉落一地。我们一哄的抢过去,用衣襟兜了拾到的枣儿就跑,等小三或小四反应过来骂着追我们时我们早嬉笑着溜之乎也。
我们从来不担心会被小三或小四追上。一来我们都是出了名的飞毛腿,他们要追上我们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二来他们断不会追我们很远,上学、放学经过的人并不止我们一伙,只顾着追我们他们会因小失大的。
因此,我们几乎每天都能有惊无险的打到又脆又甜的枣儿的。
也有为了打枣落得丧魂失魄的时候。大奶奶家的大儿子或是二儿子亦或是并不年老的大爷爷有时会到寨墙边的破砖厕里解手,如果正赶上我们“欺负”小三或小四,他们会吼着骂着追打我们的,每当此时,我们就顾不得捡拾已经打落的枣儿,没命的狂奔一气,等确信没有被活捉的危险时才住下脚,转回去搜寻为了逃命而跑丢的破布鞋。
所以,有了三两次类似的经历之后,我们就都长了心眼,再次光顾大奶奶家的枣树时就先派个密探到破砖厕那边做卧底,如果发现情况不妙我们就会规规矩矩的从大枣树下经过连个眼皮都不翻一下。
打枣最安全的时间段应是一早一晚。那时,农村学校还是实行的三晌制,一早起来上学,待上过早读和一节正课后放学回家吃早饭。
为了打枣,我们尽量早起。爬上树,拣枣儿最密生的树干死命的一阵猛晃,那枣儿就哗啦啦的落下无数。赶紧溜下树来,将枣儿拾了装进花书包里,嘎嘣嘎嘣的吃着又脆又甜的枣儿优哉游哉的上学去。
枣树并不高直,很容易上下的。
这事儿最终还是给大奶奶家的人察觉了,于是他们就派人早起在枣树下蹲守。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早起能早得过我们吗?
谚云:七月十五枣红皮,八月十五枣上集。农历七月半到八月半是鲜枣上市的时候,大奶奶家也每每于这个时候将枣儿们尽数打下用平板车拉到集上去卖钱的。而且,大奶奶也每每会在赶集之前用瓢端了红艳艳的枣儿挨家挨户送给我们“尝鲜”的。
大奶奶送给我们的枣儿我们并不太喜欢吃,因为我们知道它们红尽管是红的很可爱但不会太好吃,太好吃的那两棵树上早就没有枣儿了。
我家也栽了一棵枣树,不知为什么爹将它栽到了我家的茅厕墙外。枣树不大,才大人的胳膊粗细,结的枣也很稀落,是大青枣,特脆特甜。令我倍感遗憾的是枣树距离茅厕实在太近,打落的枣儿至少一半以上会掉在厕所里。我家的厕墙外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蚰蜒小道,有一回,有位拾粪的老头在我家厕墙外经过,看见枣树底下四仰八叉的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光腚孩子,直着嗓子大喊了几声“是谁家的孩子”,在院子里忙活的娘听见了赶过去,认得是邻家二叔家的长男,才五岁。眼尖的娘看见孩子手里紧攥着两个大青枣,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对着孩子又拍又喊,好一阵子,孩子睁开眼了,看见娘,又惊又惧,爬起来就跑,把娘倒是吓的很够呛。多少年过去了,娘说到这一节的时候还心有余悸:要是现在的孩子从枣树上摔下来就是要不了命骨头也不知会摔成多少段,可那时的孩子就愣是没事,也不知那时的人骨头到底有多硬。因为出了这么大的“意外”,娘要求爹必须把枣树砍了以绝后患。可是爹偏偏不砍,只是将茅厕的墙扒倒重砌,这一来倒好,枣树整个儿给圈进茅厕了,你说这枣怎么叫人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