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丁光
现在回想起来,阿铁仍然后悔没有供楼,那时楼价八九千元一平方米,现在却要四万多一平方米,几年功夫就涨了四倍多,即使二手房现在也涨到两三万。所谓的二手房,也可能是三手四手或更多手的房,都是旧房子,在炒房客的手中炒来炒去,一手一手往上加价把房价越炒越高。老乡阿多说阿铁奋斗在外最失败的就是一直没有买房子。老是指望房价会回落,现实却击碎了我的梦想。但是后悔是徒劳的,人间也没有后悔药。
也难怪阿多这样讲,阿多那时工资收入没有阿铁高,但是敢借钱买房买地,几经倒腾,已经过上了“租公”的生活,买来的房子无论新旧,转转手都能赚钱。阿多在县城还自己买地皮建起一栋房子,固定收租每个月差不多一万元,过上了悠闲的生活。那时地皮才一千多一平方米,现在却涨到两三万一平方米还找不到好的位置。阿多几年前就不工作了,过上了收租过日子的生活。而阿铁还为生计而奔波,为无房而烦恼。阿铁确实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却又无可奈何,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怪自己没有胆识,怪自己运气不好,怪自己命苦。阿铁与阿多岁数差不多,一起出来打工,一起进厂干过,每次买房,阿多都叫阿铁一起买,但阿铁总讲钱不够,也没地方借钱,也不想背上一身债还不起,担心这担心那的。唯此,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阿多发炒房的大财。
初中毕业后,阿铁本指望着继续学业,可是家境不容许,他没有办法只好去“搞副业”。那时农民的正业是务农,外出是副业,事实上更多人把副业变与正业。慢慢地这个词语也发生了变化,后来不断“搞副业”了,变成了打工或者进城做工了。阿铁换过很多工作,刚出来想进厂里干,那时村里很多后生在厂里干,听他们讲在厂里如何如何,包吃包住,坐拉计件干得多拿的钱就多,混得好还能当上拉长。拉长是什么,村里人说那就相当于工头,一个拉几十号人,拉长就是几十号人的,十分威风。他没有进去厂里,没人介绍进不了,而且刚出来人生地不熟不好进。他跟着表哥干,表哥是大厨,他在表哥的介绍下去当厨工。厨工就是学徒,协助厨师干活的,说白了就是打下手。他还做过建筑工地的小工、摆过地摊等。不过他人机灵,只干了一年半载,他就可以独当一面出师了,完全胜任厨师的活儿,愿花心思记性好学艺也就快。
阿铁记得很清楚,那时他租住的附近开了一个新楼盘,是那种几栋楼围起来,中间建一个空中花园,地下建停车场的那种裙楼,商住一体外表气派。那地块原来是一间印染厂,由于偷排污水被媒体曝光,附近的人说那地块是有污染的,特别是土壤被污染了很难修复,知情人都不敢买来住,担心日后影响身体健康。妻子劝阿铁一起去看看楼,有合适的就下手,没有合适的看看也无妨。其实阿铁心里是矛盾的,想看楼又不想看楼,不想去看楼是假的,看了就动了买的念头,但又着实买不起,但没有房子在远离家乡几百公里的地方生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租房子要钱,而且房租一年一年往上加。妻子算了一下,如果当初敢买房,十几年下来,出的房租也够买一套商品房的首付了,如果供房也快供完了,买房比租房划算得多。阿铁考虑没有那么长远,打工不知道能打多久,别说打工,就算做老板都今天不知明天事,工厂企业一旦倒闭了也要走人,弄不好还可能欠上一屁股债走路,谁也不敢讲在东莞一直干到什么时候,前路迷茫。
售楼部装修都是豪华的,售楼员也是清一色的西装革履。阿铁开摩托车搭着妻子和女儿来到售楼部。那时女儿还小,才几个月大,妻子抱着女儿一起来的。那个售楼员是个男的,长得白白净净,他给阿铁递过一张宣传单张,轻瞄淡写地说八九千月一个平方,好一点的要上万,如果月供的话更贵,一套房下来最起码也要一百多万。阿铁还想再问几句,售楼员爱理不理,径直走去后台,把他们一家晾在那。阿铁真有点受了不售楼员鄙视的目光,骨子里看不起人。都是打工的,神气什么呀。你想买房子,人家还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或许这就是营销策略吧,故意而为之,刺激看楼的客人,挑起他们的出手下定交易。反正阿铁受不了,唤妻子走人,有不是他们才有房子,到处都有房子,还怕没有房子买吗?
阿铁手头上积攒了六七万元,他还有住房公积金几万元,但对于首付三十多万来说还是相差一大截的。那时,他一年下来才六七万元工资收入,上有老下有小,小孩要上学,家庭负担挺重的。买房是人生大事。自己钱不够只有借,能借的尽量借,能借多少算多少。有的说了一大堆困难,平时讲得如何风光,借钱就没有了。有的说现在不方便讲,晚上看情况,到了晚上打电话也就不接了。搞得连电话也不敢接了,着实让阿铁心里发凉。当然也有伸出援手的,实在没有那么多,多少也会解决一两万。
虽然没有凑足首付的钱,但是阿铁还想去看一看,了解楼市 行情。当他再次来到之前那个售楼部,售楼部已经撤销了,说明楼房已经卖完了。自己没钱不代表别人没钱,毕竟有钱人多得是,才一两个月时间就售完了。
阿铁打工的地方,小产权举目皆是,远比商品房要抢手,价格便宜得多,刚开始两三千元有交易,一步一步涨至八九千元一方,甚至上万元一平方。他多次考虑购买小产权房,价格实惠,但遭到妻子的反对。
妻子说,小产权没有房产证,没有任保保障,买房子可是大事,弄不好被拆掉也没有一分钱赔偿,这风险太大了。
阿铁说,那么多人买,人家都不怕,我们又什么好怕的?村里有的人还买了好几套,不仅用来住,而且还用来出租,用来投资。小产权到处都是,拆得了多少。
妻子说,人家是人家,人家怎么样,我们理不了,但是自己买就要三思而后行。
就这样,阿铁买小产权房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阿铁也曾想过将一家人的户籍迁到城里,方便小孩读书,也因为担心迁户籍后失去农村的土地权益犹豫不决。不迁就是农村户籍,家里还保留着一亩三分地,迁走后就不是农村户籍,土地就可能被村集体收回。可是不迁又不能得到城里的好处,小孩要读高价书,每年仅读书开支就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不知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阿铁转侧难眠感到孤独无助不知所措,前路迷茫不知向左转还是往右拐。面对人生的一次次的抉择,举棋不定却又让他懊悔不已,让他愈发感到焦虑,不知所以。而这些不安,却又不能向外人甚至家人表露,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并且要强装欢笑,让人感觉从容应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想让外人看出任何破绽。淡然的外表和不安的内心形成巨大的反差,好像将他放在烧烤炉上烘烤一样,倍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