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圈

骆丁光

交通拥堵已经成为现在城市的通病，出行高峰期地图一片红，若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即使如同热祸上的蚂蚁也于事无补，而且停车难也是个问题，弄不好乱停放一会就会被抄罚单。有人这样调侃，去大医院急救，如果等停好了车，人都没了。明知山有虎，我偏向虎山行，注册了顺风车这个搭车手机软件，业余跑起了搭客的营生，自己有正儿八经的工作，有一份固定收入，但随着开支逐年增长，一年下来所剩无几，这样下去不是路。心想只要我够勤奋，就能过上我想要的幸福生活。

到了我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而且还要供楼，月供八九千元，供二十年，一直供到六十多岁，想想就后怕，但是没有办法，别人行为什么我不行，只能硬撑着上了。我供楼不是投资不是炒房，而是刚需自家人住的。当然，我从不愿意把自己的隐忧向外人诉说，还要装着很开心很乐观的样子，觉得这是奋斗者应有的姿态。人呀，总是这样望着那山高，一山还有一山高，知足常乐吧。光鲜的背后，大多是泪水堆积起来的。这世上没几个人能轻轻松松成功。所以，心里不平衡只会自寻烦恼，还不如化压力为动力好好努力好好奋斗。

我家附近住着一群黄河边上的人，他们是我相对固定的乘客。他们有我的联系方式，所以我可以省去缴付平台的分成，直接将他们搭去目的地即可。他们是职业乞丐，只要往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站着，手里拿一个鸡毛扫帚，装模作样给人家的车玻璃扫几个，不里就里的或者心怀悯怜的司乘人员就会放下车窗，多少给他们施舍一点钱，遇到大方的都是上百地给。一来二往，我跟他们中的几个人比较熟悉，他们也常常跟我讲起他们村子的故事。据说，他们有乞讨的基因，他们的村落就是乞丐们聚合在一起形成的，由于靠近黄河边，村名取得大气叫黄龙村。这黄龙村可是他们那一带出名的村庄，但却不敢宣传，也不好宣传，基本上靠乞讨发家致富，见不得光。他们将乞讨做成了他们产业，从衣着、相貌、技巧等形成了一门学问，对于新人，他们会将他们召集在一起，躲藏在城市某个阴暗的角落培训，让新人可以更快掌握讨术，更好地融入他们的圈子。

苟顺四十多岁，如果不是站在车流里乞讨，没人敢将他与乞丐联系起来，个子不高，谈吐文雅，举止大方。他蓄着小胡子，其实人还算白净，只是为了工作才将脸抹黑一些，披上略显破旧的衣裳。换掉这身衣裳，就是老板大款的模样。他有一台比我好的车，只是开着去路口不方便，一般老乡聚会他才开，使用率不太高。他坐上我的车，便聊起天来。

我说，顺呀，你们那都干这行，不会互相看不起吧。

他说，都干这行，怎么会彼此看不起呢？谁讨的钱多，谁就厉害。不管干什么，只要不犯法能挣到钱就是好，反正不偷不抢。人家愿给，我们舍得这张老脸，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知要比那些江湖骗子高尚多少倍。我们不仅出卖劳力，还出卖了尊严。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车到一个路口，正好红灯，有一老大娘沿着车流乞讨。他打开车窗与她打招呼，亲切地唤作大娘。她点点头，然后摇摇头。原来他与好儿子是同学，他也曾到过她家。

绿灯亮，车往前开。他说你不要以为你们开车了，生活就比路边乞讨的人好，这个真不一定，刚才那个老大娘有五个儿子，个个住别墅开小车，当然并不全部是他们的娘讨来的，她的儿子也做生意，但是她不缺衣不少吃，却在家呆不住了，一样出来讨吃的。她的儿子们也都不反对，不用他们养老娘，老娘还能给他们分点钱。如果你觉得生活压力大，可以考虑转行干。

我说我能干什么呀？

他说我收你为徒弟，运气好的话一年弄个三几十万不是问题，因为成本很低。

我说我干不了，还成本很低，你们投入的是尊严，我舍不得自己这张脸。

“尊严？尊严值多少钱？”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就要尊严，越有钱越有尊严，没钱还谈什么尊严。

我不愿意得罪他，毕竟是自己的一个老熟客，说我们那与你们那的情况不一样，你们那已是见多不怪，习已为常，如果我与你们一样去乞讨被熟人知道的话，口水都能淹死人。我还是干我的老本行，苦点累点无所谓了。心忖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

还没到目的地，他就下车了。他去乞讨，从不直接坐车到目的地，而是离目的地还有一距离他就下车了，就是为了不让外人看出破绽来。他们都会固定的地盘，但每隔一段时间会互相换地点，毕竟一个要在一个地方讨久了，难免会让过往司机认出来。其实，车流里扫玻璃只是他们乞讨的一种方式，常见的还有上门乞讨、沿街乞讨、卖唱乞讨、落难乞讨等。

中午下班我路过那个路口，又见到他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身沾满灰尘的衣裳，头发有点凌乱，胡子随风吹散了。他右手拿着鸡毛扫帚，右手拿着一个小盆子，胸前挂个一个二维码。用他的话说，这是与时俱进，越来越多人都不带现金出门了，扫一扫一样的，否则就喝西北风。我特意打开车窗，朝他点点头。往往此时有声胜无声。

他习惯性地端起小盆子在我面前，还故意摇了两下，里面装满了零钱，还有一张百元大钞躺在那，好像是故意向我示威展示他的收获。他脸上竟透出胜利者的微笑。

我向他竖起大拇指，加油离去。如果仅仅算经济收入，自己苦着累着，可能还真得不如他。但那不是我能干的活计，也不是平常人所能承受了的生活。

深夜，他微信让我去某歌舞厅接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