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小区外

地震后，我按揭了一套改善型住房。地处城边，交通不便，不远处有一片被征用却未开发的废弃地。高低起伏，人深的荒草，间杂一些不知名的灌木。郁郁葱葱，满眼青翠。运气好时，可见野雉翻飞，鹰飞兔跃。最是养眼休闲的佳处，居民却颇有怨言，常自嘲说，我们是住在城里的农民。

入住小区不久，发现负责看护小孩的大爷大妈们一改平日的懒散和含蓄，一个个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飞奔到废弃土地开荒种地去了。看着他们穿着沾满泥土的衣服出入小区，再看那撒满土粒的过道，堆满农具的楼梯，我心里产生过一丝憎厌：老人是来颐养天年的，还是来耕种劳作的？累垮了身体，破坏了卫生，何苦呢！含饴弄孙乐享天伦不是更好吗？也不知道他们和子女是咋想的。

周末无事，陪着妻子到荒地边转悠，意外得到了邻居赠送的一小块荒地的开发权，大概不及半分地吧。我不惊不诧，妻子高兴得像孩子。于是我家也成了开荒种地大军的一员。

时值四月，春暖花开。我们利用周末，平地除草。然后依葫芦画瓢，种上了四季豆、豇豆、辣椒、茄子、南瓜、玉米等作物，把巴掌大的一块地种得井井有条，颇有画家在宣纸上作画的快感。虽没有陶渊明“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那样的勤奋，却也品尝了稼穑的艰难。不必说蚊蚋的叮咬，不必说挑粪的艰辛，单是平地就十分辛苦。因是建筑废弃用地，泥土少卵石多。一锄下去，火星四溅，叮当作响，捡出的小石子堆在四周，围成了小山。人一天下来，腰酸背疼腿抽筋，要好几天才能复原。可当看到嫩绿的小苗破土而出，像一个个初生的婴儿晃着脑袋好奇地打望这个陌生世界时，你会异常欣喜。并在心里默默企盼：快快长大！快快长大！甚至还会产生揠苗助长的不良冲动。

从此，周末常会看到我们在地里忙碌的身影。除草、施肥、浇水、匀苗、搭架，忙得不亦乐乎。五月底就开始享受收获的快乐了，吃着自家地里出产的蔬菜瓜果，你会觉得分外香甜，先前劳动的艰辛也一扫而光了。

四季豆和豇豆吃了一茬又一茬，花儿也快开败了，就赶紧补种，这样就较长时间都有豆吃；八九月份可以种豌豆、蚕豆、小白菜、冬莴笋、牛皮菜、茼蒿、萝卜了；豌豆蚕豆要少施肥，否则就会苗壮豆少要绝收的；餐厨垃圾可作农家肥等，这些可不是书本上写的，而是和菜农们学习交流的结果。意想不到的是，逗留于田间不识蒜苗麦苗的孩子们也学到了许多农业知识，掌握了不少劳动技能，这可是在教科书和补习班里无法学到的。

种地辛苦自不必说，益处也真不少。《尚书·无逸》上说:“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意思是不知道耕种收获的艰难，便安逸，便不恭。种地能让你真正体会“粒粒皆辛苦，汗滴禾下土”的滋味，不仅不会浪费粮食，还懂得了尊重劳动者尊重劳动果实的道理。此后每当看见劳动者，心里的敬意便油然而生，再不会有一脸嫌弃的举动了。一年四季土地里不同的出产，新鲜环保，吃得放心，满足了口福，减少了开支。收获的愉悦妙不可言，且会持续很久。此时，你像被传染似的，会有一种积极的心态。相比收获的欣喜，其实我更享受劳动的过程。一周上班下来，精力困顿。到地里出几身通体大汗，四肢百骸一下通泰，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远比健身房里来得实惠，也胜过一周几次的散步夜跑。劳动中不时和菜农交流，像是打开了邻里间的防盗门，拉近了距离，深化了感情。也才明白了老人们乐于种地不仅是因为热爱土地的情愫和勤劳一生闲不住的禀性，何尝不是消除寂寞接触社会的一种手段呢！当然，充分利用废弃荒地，发挥土地自身功能，也算是一大善举吧。

听远在北京的亲戚说，许多有条件的城里人现在都流行自种自收，说这样吃得环保，吃得放心。远在西南一隅的我无意中和他们同步，这是否追随着时髦和潮流呢！我想，如果城里人不是自产自销也能吃得环保和放心，我可宁愿不再开荒种地。

三年后，这片土地被房产公司正式开发，我的自留地不复存在，日子也就恢复到从前。

可直到现在，真的。我依然怀念那段种地的时光，心中依然梦想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