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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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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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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谷子

八月底到九、十月份,是乡下打谷子的繁忙时节。当满眼金黄渐次消失,丰收的稻谷才算归仓。

在农村,打谷子是与烧窑抬石等同的集体劳作之一,属重体力劳动范畴。非统筹协调不可;还要与老天抢时间,非晴天或阴天不行。谁先谁后,全凭水稻黄熟程度而定。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吃饱喝足是先决条件。厨子很重要:谁煮饭管饱,谁煮饭好吃,谁煮饭卫生,谁就上,一般是家里的漂亮小媳妇和能干女主人充当。主家早买好了肉食菜蔬,当然少不了烧喉咙的苕皮酒和时髦的啤酒。一天要吃五顿饭,增加了午饭前后的晌午茶和下午茶,分别由面条和包子馒头充当主角,这两顿要由专人送到田坎食用。另外,茶叶开水是不能断的。所以,看似清闲的炊事员也蛮辛苦,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

请工夫大有讲究:割谷子三人,多为手脚麻利的女性。码垛子的是像我一样的两个半大孩子,便于满田奔走。驭谷子的两人,多为男性,细致耐心,将水稻放在高速旋转的打谷机上,正反一磕,两面脱光后迅速将稻草抛向一边。一名老人不慌不忙地将它扎成小把,拖至田边,立在田坎或架在柏树枝上,待深秋风干后背回家旋成垛子,供耕牛在枯草期食用。全凭力气摇动机器的两个小伙,血气方刚,一人一堆轮换作业。还需两人背挑,把水谷子运去晒场晾晒。至少要晾干水气,防止发霉。

天刚麻麻亮,三个割稻子的妇女早已摆开战场。她们左手握着一把水稻下部,右手握着的镰刀快速从水稻底部划过。只听“唰”的一声,水稻倒伏下来。不一会儿,田里卧满了一把把稻子,等待码垛子的孩子奔走捡拾。码垛子的似自带音响,腿杆和泥水愉快摩擦,进进出出,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他们快速地将周围一圈稻子抱来,整齐地码成小垛,又叽咕叽咕挪到别处去了。当田里架起两三个垛子时,主力军闪亮登场了。

两人抬来了上大下小的柏木拌桶。桶高约七十公分,四面合拢,榫口相连,呈倒梯形状。它放在垛子正后方,水稻底部朝向拌桶。拌桶三分之一处架上了另外两人抬来的打谷机,两边用螺丝固定在桶壁上,其余三面用挡席围住,防止稻粒飞溅。天刚大亮,摇机器的年轻人早已摩拳擦掌,而当他握住装有套筒的摇把快速旋转时,田野喧嚣起来。

驭谷子的两人将稻把摁在满是凸起的打谷机上,唰唰声响起,饱满的稻粒噼里啪啦飞落。两三个垛子打完,拌桶已填满大半。于是停机铲出,装进背篼或挑担后再继续作业。

起初我充当码垛子的角色,感觉像是舞台上的配角,吃力不讨好,受人轻视。后来长大了,有一把力气,便主动承担摇机器的角色。大汗淋漓地摇完一堆后可以舒舒服服坐在田坎休息一堆的时间,看着他们忙忙碌碌。我非常享受这一难得时光,可能是劳作后的心情最愉悦吧。加之活路单纯,无需草草毛毛的,更觉惬意。当然,没有一把气力和韧劲,是享受不了这一待遇的。个别年轻气盛的青年,总想挑战摇机器,结局总是以失败告终。

打谷子一般一天完成。遇到稻田多的人家,也不外乎天半时间,绝不会拖到第三天的。打完谷子人家的主力,又去帮别家去啦,一直持续到队里所有人家收割完毕,绝不会出现只顾自己不管他人的荒唐事情。

这种半人工的打谷子方式持续了十多年,陪伴我从少年走到青年。后来短暂出现过用电动机取代人力的机器,可惜问题多多,很快就消失了。

父亲说,以前打谷子才叫辛苦,全是人工,用拌桶打。两人双手紧握稻把,抡着臂膀在桶壁拌,此起彼伏,一天下来膀子都摔疼了。效率极为低下,一天拌不了几分田。遇到天公不作美,阴雨连绵,只能眼睁睁看着稻谷在田里生霉发芽。性急的人家赶紧拿着镰刀将稻穗割下,背到家里用手搓捻。男女老少齐上阵,好几天才能完成。阴雨下个不停,堆积的稻谷滚烫,发芽增多,便用推耙频繁滑动散热。真恨不得用扇子扇、用嘴巴吹,让它快快脱去水气。

十八岁时,我曾体会了一次用拌桶打谷子的艰辛。那是一家患有眼疾的五保户,仅右眼剩有微弱视力。我和他承担了割、码、拌、背的所有工序,肩挑背磨的,全凭力气吃饭。虽都是力气活,也要讲点技术才行。拌谷子时,将谷把子举过头顶后,用力挞在拌桶内壁,需再抖动谷把子,来减少挞落的谷粒被再次举起时散落田里。还要注意把谷把子卡在手前口,防止打谷子中把手指磨破。两三分田,硬是打了一天。方才明白先人生活的艰辛,明白劳作就是一本鲜活的教材,能让你学到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村民爱惜粮食,打谷子后大人会要求孩子在稻田里梳理一遍,捡拾遗落的稻穗。后来粮食充裕后,这一工作就被众多鸭子取代了。当嘎嘎欢叫的鸭子拖泥带水地划过,战场就被打扫一空了。

满以为人力打谷子会快速被纯粹的机器取代,结果却事与愿违。随着大量年轻劳动力进城务工,种地变得可有可无,留守的妇女老人担负起了种地守家的重任。重体力活干不了,打谷子的形式回到了从前,完全借助人力啦。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越是靠近城郊,越是如此。

如今,村里家家户户买有小型农机,基本改变了肩挑背磨的劳作方式,而面对一块块稻田,还是缺乏收割机械。

今年国庆节回到家乡,稻田早已收割一空了。问问留守老人,说有喝油的小型水稻收割机,一亩地收几十百把元钱劳务费,省时省力。半个小时不到,一田水稻就变成黄灿灿的稻谷,运到晒坝里晾晒,这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春节回到村里,村民正被组织起来挖沟修渠,硬化道路,准备春耕生产。说有老板来搞集约化经营,承包这片土地。我想:那时一定会用上真正的水稻收割机了!

不知怎的,我很是怀念过去打谷子时光,怀念打谷子的人和事,总感觉身上的血液都和打谷子融为一体了。不管时代如何发展,可能这种想法会伴我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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