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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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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鸟窝

黄葛树落叶的季节就是栽的季节,换句话说黄葛树哪个季节栽就那个季节落叶。而通常春天栽树容易成活,所以黄葛树几乎都在春天落叶。它落叶后,光突突的,树上的一切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办公楼前有很多树,其中就有几棵黄葛树。因新搬的办公室靠马路边,每天上班推开窗户就是一片树林引入眼帘。那天,我突然看见一只黑色的鸟,衔着食物,给窝里张大嘴的四只小鸟喂食。它的窝在那棵黄葛树的主干枝丫上,树叶已经落光,看得一清二楚。这鸟叫黑牛屎八,我从小就认得。过了几天,再次留意它时,已经没有了小鸟,而窝还在那里。我想一定是小鸟已经长大,远走高飞了。

看到这个鸟窝,不由得使我想起故乡的鸟窝,勾起了儿时的记忆。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整个湾处在一片鸟语花香的林子中,有很多鸟窝。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掏鸟窝就成了我们小朋友的一大趣事,而且鸟蛋还可以增添营养。或许是生活所迫,还是上苍给我们留下那么大的林子,招来那么多的鸟,产下那么多蛋,让我们穷则思变。我们小朋友一有空就到处寻找鸟窝。时间长了就认识很多鸟,知道什么样的鸟在什么地方筑窝,用什么材质筑窝,怎么筑的窝,而且还知道产多少枚蛋,这些都了如指掌。

有些鸟窝筑得很高,而且在单独的一棵乔木树上,或一根竹子上,很难掏到,如果爬树的本领不高,或有恐高症似的,根本都是望窝兴叹。

为了练就爬树本领,我经常练习单独爬一根竹子。要知道竹子非常光滑,而且周围没有什么可抓,全靠四肢,两只脚死死环扣竹子,双手抱紧,往上一点点爬,稍不留心或用力不当就会滑下来。没几天功夫,我都学会了。后来,只要能承载起我重量的,无论是树子还是竹子上面的鸟窝,只要被发现,几乎都能被拿下,除非个别鸟,大人们不准去掏,比如喜鹊。

我还学会了如何辨别鸟蛋是否已经孵化了。这是跟大人们学的。母鸡孵化小鸡时,种蛋到了一定时间,大人们就要把蛋放在有光的地方照看是否有小鸡,或装上一盆水,把蛋放在水里浮,有了小鸡的蛋能浮在水面,就继续让母鸡孵;沉入水底的说明没有小鸡,这样的蛋要取出来,以免给鸡窝占地方。鸡一抱最多孵化二十几个蛋。鸡蛋、鸟蛋都是蛋,原理一样,我就用这种方法来辨别鸟蛋是否已经孵化,沉入水底的就是好蛋,能吃;反之,说明已经有了小鸟,不能吃。

画眉鸟的窝,是掏得最多的。这鸟看上去很笨,它把窝随便筑在一个地方,有的在竹林,有的在树上,有的在灌木里,而且都不高;更有甚者,有的筑在油菜地里油菜杆上。唉,这种鸟的确不聪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把它的蛋收入囊中。它的蛋,最多产四枚,有的是白色,有的是绿色,比鸽蛋稍小点。它的窝是用草或竹叶筑的。

斑鸠,只产两枚蛋,白色,跟鸽蛋大小差不多。它的窝非常简单,只用几根干树枝,筑得高,不好掏,它的蛋经常在窝里摇摇晃晃。有的筑在竹子顶上的,根本掏不到,抱住竹子就能摇下来。

打谷雁,这种鸟极其懒,它把自己的蛋下到斑鸠窝里,让斑鸠帮它孵化后代。这种鸟体型较大,而且凶猛,爱攻击比它小的鸟,包括鸽子、斑鸠,是其它鸟的天敌。尽管斑鸠把它带到了人间,可它不认这些。所以,有时我们掏到斑鸠窝时,如果窝里多出的一枚或两枚蛋,比斑鸠蛋大,那这蛋必定是打谷雁的蛋。

麻雀,它的窝筑在屋檐下,全是用的稻草或很软的草,它一窝可以产六枚蛋,很小,像鹌鹑蛋的颜色。

黑牛屎八,这鸟顾名思义——周身黑色,喙黄色,它的窝筑得高,而且在坚固的地方,几乎在树的主枝丫上,外面用泥巴,最里层是很柔软的草,跟有一种燕子筑的窝类似。一窝产四枚蛋,白色的,比鸽蛋稍小点。

它的窝虽高,但只要胆子大,不恐高,敢于挑战,就能掏到。

那时在另外湾上有一个这鸟窝,筑在一棵又大又高的夜槐树上,那个湾上的小朋友不敢爬上去掏,早就放话出来,谁能爬上去,蛋就归谁。那天,我跟一位堂兄说,我们去掏。堂兄爬树技术也厉害,可他恐高。于是我们商量,一人爬一截,我爬上面去取,他爬下面来接。当我爬到树中间时,大鸟从窝里飞出,在我周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似乎表示抗议,但我全然不顾,继续攀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鸟窝处时已满头大汗,一看四枚蛋,一摸热乎乎的,高兴极了。然后,我把蛋放在嘴里轻轻衔上往下爬,堂兄早早爬在树中间等我,我把蛋给他,他同样是放在嘴里衔上往地面爬。通过我俩合作,这个非常有难度的鸟窝,被拿下,那一刻,我们兴奋不已,因为挑战成功。

秧鸡,这种鸟体型稍大,一窝蛋最多产六枚,跟小鸡蛋大小差不多,颜色就像鸡蛋。秧鸡全身没有多少毛,生活在秧田里。它的窝更有意思,完全是就地取材,直接把周围的叶子薅拢来粘成一个窝。在秧田里就用秧叶,在竹林里就用竹叶。

小时候我掏过一次这鸟的蛋。

那次我发现一处竹林非常茂密,不高,很容易爬上去,我上去一看,像个窝,但没有任何草或树枝,也没蛋,完全是把竹叶裹拢来的,我之前从未见过。问爷爷,他说是秧鸡的窝,叫我不要惊动它,等下了蛋去取。我问一共要下几个,爷爷说要下六个。之后,我每天放学回来,都轻轻爬上去看有无蛋。直到它产了五枚时,我就取了。因为我害怕被别的小朋友发现,我的辛苦就别费了。

鸟只要把蛋产完后,就开始孵化。

孵小鸟更有意思,通常是雄鸟来孵,雌鸟觅食。待孵出小鸟后,两只大鸟都去觅食来喂小鸟。小鸟一旦长大飞走,这个鸟窝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第二年,无论什么样的鸟,都要重新去找新的地方筑新的窝,原来那个窝就没有任何用处。

还有一种叫偷雀的鸟,体型很小,它的窝做在树洞或岩洞里,或在路边很茂密的灌木丛中,很容易被人发现并取掉,这种鸟一窝要产十个蛋。但在岩洞里,不敢去掏,害怕洞里有蛇。

但喜鹊的窝,大人们不允许我们小孩子去掏,因为这种鸟在他们眼中代表着吉祥。所以我们从来没掏过它的窝,只是在树下远远往上望。一旦它喳喳叫,就有喜事出现,比如哪家来亲戚似的。

喜鹊的窝全是筑在高大的乔木树上,窝很大,用的是干树枝。如果能掏上喜鹊窝,它的窝可以装一筐柴。

无论什么鸟,产的蛋都是双数。

现在回想起来,儿时不知掏了多少鸟窝取了多少鸟蛋,完全没有环保意识。而有一种鸟的蛋那时一直想掏,但从来没找到过它的窝,那就是野鸡。

而恰恰在今年的清明节,回乡下老家祭祖时,在奶奶的坟墓处就发现了野鸡窝。

那天我和弟弟一起来到奶奶的坟前,见长了很多丝毛草,非常茂盛,就用打火机点火,想一把火把草烧了,让坟墓露出来,可怎么点都点不着,正起身准备拿祭祀的纸钱引火时,突然一只大鸟从我跟前飞出,发出尖叫的声音,把我吓一跳,只见它飞行的姿态很优美,拖着漂亮的长长的尾巴,定睛一看是野鸡。再蹲下去看,很是惊讶,啊,一窝野鸡蛋,一数,十一枚,绿色的,非常好看,窝里还有几绺野鸡灰色的绒毛。

这不正是小时候千万次寻找的野鸡蛋吗?而这一次,我们不假思索地一致决定:不动它。

我们远离野鸡窝烧纸,不破坏它周周环境,没有把蛋取走,连摸都没有摸一下,只是小心翼翼用手机拍了照,反而担心野鸡受惊吓后不回来。弟弟说应该会回来,不然它的生存能力也太差了。我想这野鸡会回来的,它下蛋下得好辛苦哟,它不可能对自己的下一代不管。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奶奶坟头那野鸡还会回去吗?那十一枚蛋就看它的造化了,如果那野鸡放弃了它们,这些蛋就夭折在荒野。抑或万一被别人发现,那就完了。因为,那时刚好在奶奶坟墓对面的梁子上有一人在做农活,不知道他(她)是否听清我们说的话。

反正我们不是有意去打扰那野鸡的。

故乡的鸟窝,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儿时不懂事掏了不少鸟窝,这些精灵的蛋给我带来了营养,我要感谢故乡的山山水水默默地付出,静静地养育我成长,给我带来欢乐。从小听老人们说,吃了鸟蛋飞得高走得远。可我怎么飞,始终飞不出“如来的手心”。十几年军旅生涯后转业回家乡工作,甘愿将余生献给这片土地,因为这里有我的根,还有每天推开窗户就能看到黄葛树上的鸟窝。

小鸟长大飞走了,窝还在那里,我帮它守着,不让人去侵犯。

因为故乡的鸟窝,不仅装着一代人的时光与记忆,更传承和谐与生命。

(2020/5/15草,2020/5/18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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