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彩效应

二千年那年，江南小村五月的三更头，鸡叫几遍了。阿婆睁开眼睛一看，月亮偏西，远处近处还是一片晕晕黑。这时，她再也睡不着了，伸手攘攘地推推身边的老伴说：“老伴，醒醒，我有话想跟你说。”老伴阿爹打个哈欠，翻身，伸个懒腰，一屁股坐起来地说：“我说你呀，一辈子都是这样，不考虑别人睡好没睡好，有话就不能等到天亮再说吗？”

“老头子，我心里急呀，不说不舒服。”

“说吧，说吧，啥事儿？”

“听说镇上办了个彩票点，二块钱买一张，可以中奖。”

“多少？”阿爹问。

“听人说有五个等级。”

“哪五个等级？”

“最多的五百万，最少的五元。”

阿爹问：“还有呢？”

“还有几千的，百把几十元的都有。”

“哦，你想买吗？”

“我就是跟你商量，这彩票该不该买？”

“是不是一买就中呢，万一买了不中，不是白白丢钱吗？”

“对，我就是怕丢钱，才不敢出手的。”

“不敢出手吗？平常一点不好，伸手过来就是对我几下，这回你不敢出手啦？啊！真看不出你还会三思而行呢！”

“老头子，我是跟你说正经的，你又打岔。”一说完，真的出手朝老头的肩膀狠狠地奏了几下。

阿爹一边退让一边说：“老婆子，手下留情，把我锤伤了，万一中奖，谁帮你拿钱呢。”一说完自个儿地呵呵呵大笑起来。

“你笑啥，哈哈哈地。我说你呀，一辈子就是这麽个傻劲儿，不知道正经地考虑一点事儿，大事小事，总要我操心。”

阿爹说：“好！好！你说吧，怎么打算？”

阿婆说：“等明儿天亮了，彩票点开门，我两一起去看看，看看别人是怎样行动的。这是没把握的事儿，不能打头阵。”

“好好，听你的，老婆大人。”一说完，又是几声呵呵呵地笑起来。

阿婆这次没理他，知道他是个傻劲儿，总没个正经的。

二

天亮了，老俩口吃过早饭就出门到镇上去。老俩口因为平常总有干不完的农活，从没一起到过镇上。这回无缘无故地一起去，别人不问个一二三吗？虽然是极为平常的事儿，一问起来，似乎有点害羞。

还是阿婆先想到这个问题说：“老伴，路上碰到熟人问你到镇上去干嘛，你怎么回答？”平常傻劲儿的老伴一听，半开玩笑地说：“得了，得了，就说新娘回门啊。”阿婆一听，简直哭笑不得地：“我说你呀，一辈子就不知道长大。”

他们急匆匆地三步并两步来到了镇上。一来到镇上就遇到村里一起长大的阿三说：“真看不出来啊，这么忙，你们还有闲心思到镇上逛逛。”他的话还没说完，阿爹上前递根烟说：“不瞒老弟说，今天是来碰碰运气的。”“碰啥运气？”阿爹一抬手向前一指说：“你看，那是啥？”阿三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哦！你是来买彩票的？”“是啊。”阿爹一说完，伸手拉着阿三一起前往。

当他们来到彩票点时，门口围满了人。有的是买彩票的，大多数是看热闹的。阿爹，阿婆站在人群旁边察言观色地看看那个，又看看这个。说是中奖率只是千万分之一，这下给他们泼了一瓢冷水，特别是阿婆大为失望。

阿爹一贯是个随性人，没个准地挤到彩票机旁边说：“服务员，帮我打一张。”

服务员说：“您想买那种，有随机的，也有自己选号的。”“那种好些呢？”

服务员说：“都一样。”

“都一样？”阿爹看着大大的彩票走势图，像是画地图似的，尽是抛物线。阿爹上前用手比比画画地绕了一圈，过来找阿婆说：“老伴，你过来。”阿婆听老伴一叫就过来问：“你选好了号码？”阿爹说：“没有。”随后他指着一组号码说：“你看，这几个数字与你和我的生日蛮接近。要不然就买这个号，中不了奖，‘大姑娘上交轿，头一回，’也是纪念。”

周围人听了哈哈哈的大笑起来。阿三冲着人阿爹挤了个鬼脸。

服务员听了说：“对，该出手时就出手。”

阿爹一听旁边有人怂恿，更来神了说：“老伴，还思量个啥呢。买就买吧，大不了就是二元钱的事儿。”

阿婆说：“你说得轻巧，就是二元钱！二元钱买两斤盐，一家人要吃一个月。”

阿爹说：“你这个老婆子，正反都由你说。买也是你，不买又是你。‘细伢炸鞭，又爱又怕。’真是的。”他这一说，又是引起周围人哄堂大笑。

这一笑，阿爹真来神了，在口袋里摸出叠得皱皱的一直舍不得用的二块钱说：“服务员，买了吧。”

服务员的彩票机嘘嘘嘘地，瞬间彩票出来了。

随后，服务员说：“明天看结果。”

阿爹，阿婆拿着彩票，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里，生怕揉坏了。

三

买彩票回来后，俩老有些心神不安。特别是阿婆，不知是惊还是喜，最多的还是期盼。

晚饭后，阿爹挪个凳子坐下，点燃一支自个儿包的旱烟说：“她娘，你说说，这彩票真的那么神奇么？二块钱就能中个百把几十元的。我在家种了一辈子田，从没看见过这么个出高产法的？”

阿婆说：“我看你是个死脑筋，这如今各行各业高科技了，还不知道吗？”

“哦，高科技，出高产，拔苗助长啦？全国人民都不愁饭吃啦？”

阿婆说：“你又扯野了，漫天彩霞，半边都是红的。我看你中奖了，会闹得满城风雨。”

“这又不是偷鸡摸狗的事儿，还兴藏着？”

“万一中大奖了，别人会红眼睛啊。”

“哦，没事，中了大奖，首先跟村里安装一台抽水机，一村人都享用，反正这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你那么大度，平常从来都舍不得跟我买件像样的鞋子袜子什么的。”

“这回跟你买，跟你买颗天上的星，该好吧？”

阿婆一听捂着嘴吧说：“哇，那不我睡着了，笑醒了么？”

阿婆一说完，俩老真的开心地一起哈哈哈地捧腹大笑起来

如此彩票给众多彩民带来几多欢喜，几多愁！

第二天，阿婆，阿爹早早起床，又是吃过早饭，麻利地赶到镇上彩票点。这时已经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地说：“你看，我说是这一组号吧。”那个说：“没准儿的，有准儿的，不都买了吗。”阿爹挤上前，掏出昨天买的彩票，一个一个数字地对着看，数来数去，是六个数，没错，再看看公布的数字，刚好吻合，这时，他简直晕了，劳苦了一辈子，从没指望天上掉馅饼，这下可是天上掉馅饼了！阿婆这下喜得乐开了花。五百万啦，简直是天文数字，我劳苦一辈子也没挣这多钱，叫我拿都拿不动。

服务员过来一看说：“只中了三等奖，蓝号不对。”阿爹诧异地：“什么蓝号？”服务员说：“你看，就是后面这个数字，一个不对，就中不了大奖。”

阿爹激动的心情一落千丈，如此恍然大悟面对彩票走势图，怔怔不平地说：“彩票啊，彩票，你简直把我搞得神魂颠倒。”

阿三也在场，听到阿爹的一席话说：“谁叫你玩刺激啊？”

阿爹回头一看是阿三说：“你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服务员看着阿爹难以抑制的心情说：“来来来，再仔细看看，还有一线希望。”

“什么希望？”“还有个小奖。”“多少？”这一问一答像演小品似的，一溜儿地说完了。

服务员接过彩票再仔细点读号码，确认无误地说：“这组号码的确是吉祥号，你看这不中了个三等奖吗？”

“多少？”服务员根据本期的中奖金额推算，说:“不错，一万元。”

服务员一公布“一万元”整个点的人都啧啧啧地轰动了，大家又是羡慕，又是祝贺！这必定是新鲜事儿，让大家开眼界了。

有的人说：“种田收入一万，还要等秋收呢，这下来得快。”有的说：“一夜发财，暴发户。”

这时的阿爹虽然没有开始的激情万丈，但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好歹中了个奖。

阿爹问：“在哪领钱？”服务员说：“本点可以兑换。”

服务员开动彩票机，点出验证码，准确无误地出彩：“一万元。”钱出来了，服务员的点钞机也开始工作了，一阵唆嗦嗦地，每张都是真的，没有假钞。随后，服务员一扎，一沓钱递给阿爹。阿爹说：“老伴，你先拿，你手有福气，一买一个准儿。”

阿婆说：“你拿就拿呗，拐弯抹角的说啥？明明是你买的，说是我的福气。”殊不知，这是阿爹心里高兴地调侃一下氛围呀。

阿爹，小心翼翼地把钱揣在口袋里说：“走啊，回家呀。”

四

阿爹，阿婆喜不乐支地往回走。路程有点远，他俩一前一后地疾步前行。阿爹时不时回头看看阿婆说：“老伴，你看这钱拿回家，怎么安排？”

阿婆说：“先跟双方老人买点纪念品，送点好吃的。”

“还有呢？”“其他的放在我手上，防止三病二痛。万一家里有个三长二短，到哪里筹钱呢。”阿爹看着老伴说得十分在理。可是，他心里不是这个打算。

聪明的阿婆看出阿爹的心思问：“你打算如何？真的像你开始说的，安装抽水机吗？”

阿爹说：说话算数，我是打算跟村里安装一台抽水机，你看，每年天干时，庄稼望着渴死。再说这如今，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剩下的老老小小，种田当如上青天。如果有了抽水机，就会减少许多后顾之忧。有了抽水机，还可以解决一村人吃水难，难吃水问题。

阿婆说：“你真是杞人忧天，这大的事，犯不着你去操心。”

阿爹说：“不，这是我当兵回来一直的想法，但总碍于手长袖子短。这会有钱了，就好好为村民做件好事。也只当没中奖的，你说呢，老伴。”阿爹一说完，亲切地看着阿婆。

阿婆读懂了阿爹的心思，只是沉默不语。沉默不语是磨砺两可的态度。阿爹说：“我知道，家里并不宽裕。不过再看看周围，那些家家户户的留守儿童，留守老人，怪可怜的。好歹我没出门，能够撑起家的一片天，你说是不是？”

阿婆听了阿爹的一席话说：“好吧，你安排。”

他们来到村口，村里老老少少的站在那里议论纷纷地说：“阿爹家中奖啦。一万元啊！天文数字。”他们看到阿爹，阿婆渐渐走近时，都用十分期盼的眼神望着他们。

阿爹看着这一群老小，心里十分难过，他知道，这是一群弱势群体，需要人帮扶。

他穿过人群，走到一个拐角处，看到阿三在那放牛。阿三一眼看到阿爹说：“大哥，回来啦。”阿爹这才意识到，中奖的消息一定是阿三报的，要不然村里人怎么知道这么快。

阿爹说：“阿三，您能不能跟我帮个忙。”

阿三急切地上前问：“大哥说，啥事？我竭尽全力。”

阿爹说：“中奖的事儿你也知道了。”他把刚才跟阿婆说的打算跟阿三重复了一遍。阿三听了十分激动，认为到底是当过兵的人，胸怀宽阔，远见卓识。阿三连连点头说：“好啊，好。我听你的。”接着阿三反问一句说：“要不要跟村长打个招呼，得到他们的支持。”

阿爹说：“要，要打招呼。”

四

又是一个第二天清晨，阿爹早早起床，约好阿三一起到村部。他俩兴致勃勃地来到村长办公室。刚好村长过完早，正在抹嘴巴。阿爹见了说：“村长忙啊？”村长乜斜着眼睛爱理不理地说：“不忙，有啥事一大早跑来，还气喘吁吁的？”

阿爹接过话茬说：“我想跟村里安装一台抽水机。”

村长不冷不热地回答：“安抽水机，怎么？一夜发财啦？”

阿爹说：“没有。”

“没有，哪来的钱？记得去年你还是特困慰问户嘛。”

“就是因为组织的关爱，让我牢记在心，滴水之恩，当涌泉之报。”“拿啥报？”

阿三听得不耐烦了，在旁边插嘴说：“他昨天中奖了，一万元。”

村长一听，拖着长腔说：“呵，一万元，还是留着贴补家用吧。本来就是困难户。”

阿爹强忍着心中的不爽说：“这抽水机安定了。”

“当真？”“当真！”

“需要人帮忙吗？”“需要。”

村长慢吞吞地拿起电话：“喂，阿九吗？”对方声音：“是，我是阿九，啥事儿？”

“嗯，你过来一下，带十个兄弟一起来。”

这一下像村长开恩似的，阿爹，阿三脸上露出了丝丝微笑。

不大功夫，阿九带一帮人到齐。

村长说：“这几天你们帮阿爹安装抽水机，主要是解决村里灌溉问题。然后呐，工钱问题你们自个儿去商量下。”

阿九一看阿爹，中等身材，还是当年转业时的一身军人正气。顿时心里打个寒颤，偷着眼睛看着阿爹说：“您看着办，看着办。”

阿爹说：“行动吧，先去选址。”

他们一行来到村里制高点，不远处是一道深幽的山谷，就利用那里从山峡沟泄流下的水。这一决定，应该是阿爹谋划已久的。

随后，阿爹对阿九说：“机装点，托起抽水机水管的高架由你们几个人负责，怎么搞，你规划。其他零件，主机由我和阿三到县城去采购。”阿爹严肃而又沉稳的语调，阿九一点也不敢反驳，有的只是服从。

阿爹在阿三的配合下，马不停蹄地到县城去购买原件。

这头阿九毫不含糊地指挥他的人马日夜加班，所有原材料先由他负责打赊账。因为钱给他手上，阿爹担心怕一夜打牌输得精光还不够，所以来个先斩后奏。

经过几天的努力，抽水机稳稳地安装好了。当一推上闸的那一刻，抽水机的马达嗡嗡嗡地飞转，水源源不断地流向了最高处，流向最需要的地方。村里孩子们，老人们都喜不乐支地捧起白花花的水，浇得老远。特别老人们激动地说：“自古以来，都没看见这新鲜事儿，真神奇。过去年代只有水往低处流，哪有水往高处流的？。”

阿三听到这话真心地说“感谢阿爹，是阿爹决意要为村里办好事，才让大家看到神奇的。”

阿婆挤在人群里夸奖地说：“这个傻劲儿的，真办了件正经事。”

水抽上来了，村长对阿爹刮目相看。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一改先前藐视的态度，带领村委一班人，敲锣打鼓地送喜报到现场，清清嗓子地说：“阿爹是好样的，他为村民办了一件大好事，这是奉献行为，大家要像阿爹学习，发扬爱家，爱集体的精神，用勤劳的双手把我们村建设得更富裕，更强大！”

掌声响起！掌声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