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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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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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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红遍

不到乡村,你是不会发觉什么叫漫山红遍的!

依山而居的院落,星罗棋布地挂在山腰上;错落有致的梯田,乐哉乐哉地躺在田野里;火红火红的苹果,气宇轩昂地挂在树枝上。我的脚步轻轻的,生怕一迈进去就打破了胜似天籁的宁静。

我想,自然是需要静的。

一叶知秋,不算过分吧。秋风袭来,体单力薄的叶子扑簌簌掉在了地上。活在城市,你能看到的恐怕只有散落在马路两旁的树叶了,让疾驰而来的车轮卷起又重重地摔下,摔下又被后面的车轮带起。而乡村的叶子则没有这番遭遇,在树上呆了一个春天,绿茸茸的,又在树上恋了一个夏天,闹哄哄的,时间久了,便想离开喧嚣的枝头。自己什么时候想下来没人拦着,更没有人们的催促,原本因为它的根深深地系在地下。半夜,乘着人们熟睡之际,它从梦中来到了地上,那是一种怎样的从天上降到人间的感觉!白日里,当农夫们躬耕劳作时,它背起一张张熟悉的脸,悄然滑落,就像一滴泪从眼角滑到嘴边,没有招摇,没有声张。

我欣赏这样的默默无闻!长在树上,那是对生命的挚爱;落在地上,那是对大地的依恋。想一想,世上有谁又能离开大地呢?

突然,从远处传来三三两两的孩童的打闹声。哦!那是一片菜园,三个小娃子就在菜畦间穿梭,追逐,嬉戏,他们的头刚刚超过菜苗。顺势望去,我被那片给养着农夫和孩子的菜园惊呆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通红通红的辣椒,鼓鼓的,低着头弯下来,足见果实的繁茂,我想,它们倔强的头颅是怎样经历了从飞扬跋扈到垂头丧气的过程。一排排茄子,黝黑黝黑的,像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娇羞地低着头。我见过盛夏的茄子,绿而且泛着光亮,秋天的茄子也许是经受了尘世的无数沧桑。一排排卷心菜,从地皮上爬起来,撑在地面上,口张得好大,开心地笑着,菜心雪白雪白的,仔细察看是向外敞开的,这是怎样的一种坦坦荡荡的胸怀啊,顷刻,我被它高洁的品格所折服了。一排排柿子,那是正儿八经收获的象征,给人的感觉是敦实而饱满,圆圆的,殷殷的,它的肚子浸含了多少汁液,它是最大限度地积蓄自己的能量将来奉献给人们吧。

凝思蓄眸间,一个小男孩追逐着两个小女孩就在菜园的尾巴上窜了出来,依然咯咯地笑着,爽朗没有杂音,那笑声像挂在山巅的风铃,人与菜园,就如画中一样。这恐怕是我见过的最沁人心魄最美妙无穷的菜园了。

目光掠过菜园,便停歇在了一片荞麦地。有着“八谷”之一称呼的荞麦,据说是人类先祖种植的最早的谷物了,不知养活了多少代人,然而,的确我被它的神秘牵引着。此前,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地观察过它,这回我的手触摸到了它黑色殷实的颗粒,颗粒外面还包着一层壳,难道它是从土里破壳而出的?我便猜想,在孕育出生命之前,经历了怎样的挣扎?荞麦花粉红粉红的,映成一大片,可爱极了,如果荞麦花是女人,那她就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妩媚的女人了。荞的秸秆葱绿葱绿的,个儿高挑,但似乎有小儿麻痹般的瘫软,一棵与另一棵竟然交织着,活像两个醉汉相拥在一起。也许生命就是这样的相互搀扶吧,经历了花开的灿烂,见证了各自的成长,最终收获了令人艳羡的果实。

我才恍然若悟,原来相互搀扶也是一种美!此情此景,让我忽然想起彝族史诗中记载的关于荞麦的故事:

相传彝人先祖阿普居木在忍受万般饥饿和面临洪水浸袭的危机时刻,一只美丽的金丝雀历经无数磨难,掠过层层波涛,从遥远的地方衔着一枚荞麦粒飞来,由于劳累过度吐尽了最后一滴鲜血和胆汁,便化作美丽的女人兹俄尼拖。阿普居木和兹俄尼拖将粘满金丝雀鲜血和胆汁的荞麦粒植入土地,随后山坡上便开满了雪白雪白的荞麦花,结出了散发着清香的苦荞。洪水退去后,阿普居木娶了美丽的兹俄尼拖作为自己的妻子。

恍然间,“嗒”的一声响,那是苹果掉在了松软的泥土地上的声音。一家果园的男主人正站在梯子上如虬龙般盘绕在树枝间,他的女人在树底下挎着篮子转接,男人扬手小心翼翼地摘,女人顺手轻盈自如地放,他们将满脸的喜悦往篮子里灌。据说,静宁一带的苹果是国内品质最好的苹果了,色美肉嫩,汁多甜美,营养丰富,远销海外。我惊叹于生活就是这样的平淡,没有花天酒地的田野里也充满着浓浓的爱意。果园里还聚集着叫来帮忙的邻居,有的捡果,有的套袋,有的搬箱子,有的用担子挑,忙碌得就像一条昼夜不息的生产线。蓝盈盈的阳光从天际直流而下,果园里顷刻映得彤红彤红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像苹果一样的火红,也许是一颗苹果染红了一整座山吧。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奥妙或许就在于此吧。

(禾苗,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选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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