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組诗）

1种子

去年播撒的希望在田野里开花结果

等待一场残酷的相遇

那经过八个月的成长的麦子

现在摇荡成了金色的深海

这是一片与众不同的风景

看油菜花的那批人还没有来

看柳丝垂岸的那批人还没有来

看牡丹的那批人也没有来

那些着眼于花红柳绿的人不会来的

只有播种者来了

戴着麦秆编织的草帽

怀揣喜悦的鸟鸣

伸出大手

抚摸那麦子针一样的胡须

触碰那一片刺痛的回忆

2秕草

连混在麦子里的秕草也熟了

像混在城中的我渐渐麻木了一样

我的泪水熟了

却只有在夜里才析出孤独的盐粒

我的梦境只有在夜里才走出困境的束缚

父亲手握镰刀

手握年华似水的热情

走向缩小了的麦地

走向未知的麦地

走向一小片孤独的麦地

他把麦子连同秕草通通收拢到膝下

它们像孩子正被绳索捆绑

父亲单膝跪在麦秸秆的刺中

3割麦

腰再也弯不下去了

可我向坚硬的石头弯腰

向弯曲的路途弯腰

向寂寞的大风弯腰

向苦味的霾弯腰

我最应该向麦子弯腰

向土地弯腰

就像天空向大地弯腰一样

像父亲向土地弯腰一样

4碾麦

没有老牛来碾麦

麦场上空无一人

扬麦的风无人和它玩耍

那就拿一个巨大的木棍来敲打麦子

把大地也一块连着敲打

把这条不知道延伸到何处的路一同敲打

把年复一年的无语的人生敲打出声音

把回忆叫出来

把逝去的那些人都叫出来

热热闹闹的团团圆圆的

让我们重新收割麦子、碾场

吃母亲做的凉面

听母亲把我们叫醒

感觉母亲细数粮食颗粒的喜悦的心跳

5晒麦

父亲把大地扫净

风把天空扫净

麦子直接和阳光交谈

间或必须把麦子翻搅一遍

直到所有的麦粒成为钢铁一样的战士

成为真正的忠诚缄默的粮食

而我还没有成为我自己

没有成为一粒粮食

没有成为一个能举起粮食的人

6麦囤

麦子入囤了

我还没有回来

城边的河水浑浊

流淌着的是苦涩的味道

它低头朝过去流去

有时它陷入漩涡看上去一动不动

守着头顶的天空

和天空黑色的背面

麦子入囤了

田野因空荡而哭泣

热的风散开

蝴蝶散开

蜜蜂散开

那些昨夜回来的人

裹着夜色的浴巾也将赤裸着离开

而我守着满满的虚空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