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全
网站用户
三十二
鲍钱带着解放军和几个归降的土匪急速行进到豹子窝时，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在刀削般的悬崖绝壁上隐约可见，仿佛是一条破旧的腰带缠绕山腰。一只惊慌的兔子踩翻了一块石头，跟着石头一起滚落而下，生死未卜。要是人们走在上面，稍不小心，就会崴下深渊，送掉脆弱的生命。
之前，汤固曾悄悄告诉过鲍钱豹子窝的方向，让他把阿兰姑娘带到那里去。但汤固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位置，说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他的，因此，他也只知道豹子窝的大体方位，并不清楚具体的位置。想不到豹子窝的地势会那么险要，怪不得土匪们望而生畏，纷纷逃离。要是不逃离，恐怕也是进去勉强，出来就难了。正当他看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归降的土匪们七嘴八舌地给解放军指路，说汤固是从左侧的山脚爬上去的，看着险要，其实不费多大劲就能攀到那条天路上了。其中，有几个人说，当时，他们还没有攀到那条天路上，就听说新娘新郎在前面的路上跳崖了，汤司令正在发火，他们怕，就纷纷折返着跑了。
指挥官没有马上命令前进，他仔细观察着地形，愁眉苦脸，进退维谷。大家也都不敢出声，耐心等待着他的指挥。突然，队伍中跳出一个人来，向指挥官敬了一个礼，说我有一个办法。大家睁大眼睛看他，却是平时沉默寡言的李乡童，此时，他情绪激动，眉飞色舞，志在必得的样子。指挥官皱了下眉头，正愁无计可施，想听听他怎么说，就声音宏亮地命令道：请讲! 李乡童说，可以派一部分人从右侧潜伏，瞄准悬崖上的天路，作好掩护工作，然后，让其余部队缓慢通过，深入豹子窝。指挥官豁然开朗，喜上眉梢，直呼道：好计，好计，就用这个办法。
指挥官立即挑选了十个枪法精准的士兵在右侧的山腰瞄准天路，做好掩护。然后将其余部队分成三组，每组人都只能单列通过。等三组人员都过去了，就将掩护的士兵抽回来，准备跟着过去。
鲍钱未被安排在前三组队伍中，这回该与指挥官一起通过那条天路了。但是，让指挥官意想不到的是，临到天路时，鲍钱突然脚抖身颤，走不了路了。他说他不敢过去，他不去了，他就在那里等。任由指挥官连哄带命令，他都站不起身来，像一条泡过水的牛皮绳，软软的。这时，刚撤回来的作掩护的队伍中，又有一人喊道：报告首长，我有一个办法。显然，这人是受李乡童的启发和鼓励了。此人叫周礼，是一名正规的解放军战士，参加过多场抗日战争，在112军。指挥官同样欣然应答：请讲。周礼说，鲍钱不敢过去，就干脆再留几个战士在这里陪他。顺便也作放哨。假如，假如土匪追来，就让他们守住路口。
指挥官一听，又微笑起来了。他这几天吃不饱，睡不好，整天被土匪牵着鼻子东拉西跑，就是抓不住他们，脑子有些木纳，面对那悬崖绝壁，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和智力了。但在这危急关头，接连两个士兵给自己想办法，心里宽慰了许多，说，说得有道理。
嘴上说有道理，却没有马上执行，他担心进去的部队遭到敌人伏击时抵挡不过来。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同意留下鲍钱和五个士兵守好退路。
天路的一端是一个遮天蔽日的林阴地，虽然是炎热的五月天。但身处其中，却一阵阵地阴冷，巨大的怪石上都爬满了藤本植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只见波浪起伏，足可以容纳上千人。要是汤固的残匪隐藏在其中，那么他们将腹背受敌，准是一枪一个地倒下，指挥官都有些后悔了，早想到这样就不该带战士送死的。正当大家都找不到前进方向去围剿汤固时。指挥官突然发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
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只要有人到达，就会踩平齐腰深的嫩生生的野草，比如他们集合的地方，野草闲花都已倒下，成了他们脚下的地毯。然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野草都昂首挺胸，这就说明人们曾经过那里。但是，这只是一种直觉，事实还得仔细检查，指挥官喊了几个士兵，分头寻找人们走过的脚迹，但没有找到人的脚迹。可是，指挥官听着烈日下的蝉鸣和鸟儿的鸣叫，却觉得四面楚歌，他不放心，让战士们都蹲着休息，同时提高警惕，他又亲自去检查了一圈，他检查得比大家仔细，连松鼠们跑过的小路都不放过，终于，他在流水的沟边发现了一样有关生命的东西。那是被水冲刷干净的骨头，这个走南闯北，身经百战的指挥官，突然毛骨悚然。为了看清那是人骨还是动物的骨头，他扒开野草，用手检起来看了看，还好，那不是人骨，是动物的骨胳，可能是豹子猎获食物留下的，时间还不长，骨质坚硬而乳白。他松了一口气，暗自想，果真是豹子窝，是可怜的小羊羔们的恶梦啊。
指挥官判定，汤固到此后，就已经折返，汤固太狡猾了。他们又一次扑空了。
指挥官立即命令大家，挨个依次撤退。退出豹子窝，指挥官也迷茫了，楚雄、广通、盐兴的部队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汤杨的土匪队伍，但部队总是被汤固牵着鼻子，东奔西跑，始终没有抓住那个狡猾的狐狸。是的，汤固是狡猾的，不狡猾他怎么能在元永井呆了那么长时间，怎么来当军统特务，又怎么能有反共救国的野心。
汤固在土匪逃离的时间，已经猜测到解放军肯定会来围剿，所以，土匪们前脚逃跑，他后脚就撤退出来了。失去了美女，他就不需要延迟执行“七夕计划”了，他要从山林里赶去广通，与杨守恒会合，占领广通县，作为“滇中反共救国军”的总司令，这个才是真正的核心，他并没有向他任何一个部下提起过，他守口如瓶，这是特务的基本素质。
汤固避开了解放军，从树林中赶往广通。
看见广通城时，天色已晚，他们又累又饿，早点见到杨守恒，就能美美地吃上一顿，睡上一晚，补回一路的艰辛与担忧了。汤固这样想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然而，汤固并不为这点蝇头小利所惑，他的心头又生出了一个毒计，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了，他的心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古怪的东西在不停地发芽枯死。
他的这个毒计就是把所有的弟兄们都推到斗争的前沿，给他挡住子弹和刺刀。不能推的，那就对不住了，咔嚓一声杀了，然后独自逃离危险的境地，先保存性命，然后再图大计。元永井是回不去了，楚雄也是去不得的，眼前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东去昆明。他不顾劳累和饥饿，留下两个小土匪。让其余人去找杨守恒，通报杨司令他已到广通。他说，你们就告诉杨司令，就说，你们饿够了，让他先整饭给你们吃。等天黑了，你们再来接我下山。告诉杨司令，我就直接去约定的地方了。汤固的安排让土匪们感动极了，一路上都是他们遮风挡雨挡子弹，性命如草芥，汤固一点慈善都未表露出来。此时，胜利在望，喷香的饭菜有可能在等待着他们，他却先让大家享受胜利的果实，这是何等心胸和善良啊。
但是，土匪们错了，汤固是国民党军统特务的一条大鱼，抛头露面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感兴趣，舍己为人的事从来就没有干过，善良同情悲悯这些词语早就从心灵上清洗干净了，他的素质就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等那些土匪一走远，汤固就掏出随身携带的刺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果了两个陪在身边的小土匪，独自一人潜入茫茫的群山之中，找了一家农户，弄了一身百姓的服装，精心乔装改扮，只身逃往昆明。
这边的杨守恒听说汤固已到，立即命令众匪，按照事先部署的办法，迅速占领了广通县城，一边安排汤固的土匪填肚子，一边派人上山去接汤固。可怜杨守恒花花肠子没有汤固多，当他派出的土匪返回时，身上只带来汗水、灰尘和失望。他们报告说，汤固已经不见踪影，只见两具土匪尸体。杨守恒听了，头脑里嗡的一声晕开了，他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汤固不跟自己一条心了，革命只能靠自己了。等稍稍镇定下来，他就立马通知队伍，要严防死守县城的各道城门，不准任何可疑的人进去，也不允许城内的百姓出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