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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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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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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在远方(28)连载

阴沉沉的天空飘散着一星半点的雨丝,一条铺满落叶的小路向着看不见的远方延伸。披着洁白婚纱的冬雪在小路上奔跑,泪水一串串沿着双颊往下滑落。她的头发在风中摇曳,一丝丝在风中飘散,一缕缕又在风中凝聚。冬雪的胸脯激烈地起伏着,她像在大声地喊叫着什么,一群人在后面追了上来。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抓着冬雪的手,拽着她往回走,中年男人就是冬雪的二哥……

张一鸣猛一下惊醒过来,冬雪结婚了吗?不结婚穿什么婚纱呢?可她为什么流着一脸泪水呢?那些人为什么要追她呢?那条小路他觉得很熟悉,好像和冬雪一块牵手走过,可一时又叫不出名字。望着黑漆漆的宿舍,里面很静,没有一丝声响,张一鸣才明白自己刚才的确是做了一个梦。这仅仅是一个梦吗?

来南方这座见不着雪花的城市流浪后,为了找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张一鸣从早到晚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他记不得自己赶了多少路,也记不清自己吃了多少苦。恶毒的阳光如针般锐利,扎进汗涔涔的肌肤,火辣辣的痛。夕阳西下,腰酸背痛的张一鸣坐在国道边的草地上,脱下鞋袜摸了摸肿胀的血泡,一步一挨往侄儿铁锅的住处赶去。他在路边的摊位上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回到出租屋冲凉后,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那些浸透着血泪的日子里,张一鸣只顾着找工作,没时间没精力去想自己那昙花一现的初恋,那个叫冬雪的女孩也渐渐走出了他的情感世界。可当张一鸣在三江电子五金厂找到工作后,他每天培训回去站在宿舍外面的走廊上,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不可救药地想起了远方的冬雪。张一鸣不由自主地走下楼梯,想去给冬雪打个电话,想和她说说话,想问问她过得怎么样。他迫不及待往电话亭赶去,到了电话亭,张一鸣杵在门口,他想冬雪,可又不想搅乱她的平静生活。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咬着嘴唇回厂。可走了几步,他又发疯似地冲进电话亭,熟稔地拔着那串熟记心头的电话号码。他反反复复拔了几次,拔通了电话又急忙挂断。张一鸣实在想听听冬雪的声音,最后那次,他拔通了电话。当话筒里传来冬雪的声音时,张一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他一句话也没说,狠下心肠挂断电话逃出了电话亭。他是一个卑微的打工者,瘦弱的肩上扛着一家老少的希望,给不了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和幸福的生活,唯一能做的就是送给她最真诚的祝福!

老鼠在啃门,“吱吱”响着。老鼠不是在啃门,就像啃着张一鸣的心,一口一口,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滴。他唾不着了,望着黑漆漆的夜,默默地想起了冬雪那纯真的笑脸,渐渐陷入到往事的回忆中去……

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班主任托一位朋友帮张一鸣找了份烧锅炉的工作。烧锅炉是苦活,没有一身干净衣服穿,好些小伙子不愿意干。张一鸣不怕苦,只要可以挣钱养家,什么活儿他都愿意做。

厂里包住不包吃,张一鸣每天下班后,就去工厂对面的小饭店吃饭。小店老板是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修长的身段显得有点单薄,红润的瓜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溪水般清澈的目光单纯得让人心疼。她系着花围裙,见到客人就去倒茶水,马尾辫就跳弹起来。张一鸣话少,点了菜,低着头喝茶水。喝完一杯茶水,菜上了桌,他大口大口扒饭,饭后付钱走人。简简单单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那是个阴天,张一鸣像往常那样去小店吃饭。也许是熟客的缘故吧,小店老板对他多了些热情,不但倒了茶水,还抓来小半盘干脆的葵花。那葵花,还可以捕捉到阳光的味道。张一鸣心头一热,淡淡地笑了笑,开着玩笑说:“你这样做生意,会亏本的。”

小店老板用围裙擦了擦手,低着头轻声说:“这点葵花值不了什么钱。”说完急着去切菜,菜刀落在砧板上,声声清脆。张一鸣点的是一道折耳根炒肉,可不晓得小店老板忙,还是有什么心事,忘了放盐。张一鸣去舀了点盐洒在折耳根上,用筷子搅拌几下凑合着吃。小店老板在一边搓着衣角,脸更红了,像秋天的苹果那样诱人。

天空淅淅沥沥下着雨,张一鸣没带伞,小店老板找来一把粉红色的花折伞,关心地说:“给你。”

“雨不大,用不上伞,谢谢你。”张一鸣没接伞,他带走了人家的伞,人家出门不就被雨淋了吗?

“我有两把伞,出门不会被雨淋。”小店老板说完,怕张一鸣不信,又找出了一把蓝色的雨伞。

张一鸣点了点头,接过伞说声谢谢,走进了雨幕中。头顶的花折伞,为张一鸣撑起了一个粉红色的世界。他转过身去,看到小店老板斜靠在门口,好像望着自己笑。张一鸣觉得这陌生的小镇一下子变得熟悉而温暖起来!

傍晚,张一鸣去还伞,没想到小店老板红着脸说:“你留着用吧,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学会照管好自己。”

张一鸣望了望手中的花折伞,又看了看小店老板,想了想,还是把花折伞放回了原地,他谢谢她的关心,但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张一鸣吃饭时,小店老板在一边望着他,还小心翼翼地往杯子里添水。小店老板抿了抿嘴,柔声说:“我晓得你是在对面的厂里上班,你们厂里的那些男孩子喜欢来我这里吃饭。他们脸皮真厚,有一搭没一搭和我说话,有个剪着平头的小伙子还送了我一束玫瑰花,我没收哩。你话不多,和那些人不一样。”

张一鸣停下扒饭,想了想,没有说话,接着吃饭。

“你们家离这镇上有多远?你在这里有朋友吗?”小店老板接着小心翼翼地问。

“几百公里,没有朋友。我爸去世后,我的话一天天变少了。”张一鸣放下碗筷,用纸巾抹了抹嘴,淡淡地说。

“我家离这里只有十几里路,我原来在学校饭堂上班,后来自己开了小店。我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对了,我叫冬雪,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张一鸣。”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张一鸣喝了一口茶水,起身走人。

“多坐一会儿吧,你回去也没人陪你说话,宿舍里又没电视。”冬雪真诚地说。

“我怕影响你做生意。”

“晚上人少,就一些过路司机吃点夜宵。”

张一鸣又退回原位坐下,冬雪笑了笑,端来半盘干脆的葵花。嗑着干脆的葵瓜子,张一鸣嗅到了家的味道,心里暖烘烘的。

冬雪一边陪张一鸣说话,一边包饺子。她的手很软,放馅,沾水,捏挤饺皮,动作轻柔而流畅,像画一样令人赏心悦目。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神透出一丝憔悴。

“你真能干,炒一手好菜,饺子包得又好又快。”

“包饺子简单得很,我教教你。”冬雪说。

“我人笨,学不会。”张一鸣红着脸,低着头轻声说。

冬雪很有耐心,张一鸣笨拙地放馅,捏出的饺子扁扁的,像个丑八怪。冬雪煮了饺子,端给张一鸣。热气腾腾的饺子香味扑鼻,张一鸣也不客气,那是他来小镇吃过的最香的一碗饺子。

张一鸣给钱,冬雪不收,笑着说:“见外得很,我请你吃的。”

“大家都在外面谋生,你开饭店挣点钱不容易,我不能白吃一碗饺子。”

“遇到你真好,今晚是我来小镇开店后最开心的一个夜晚,你陪我说了好多话。”

“我嘴笨,谈不上陪你说话,只是听着你说说话。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把门关好,早点睡。”

那以后,张一鸣和冬雪渐渐熟了起来。他会帮她洗洗碗扫扫地,有时还会去帮她买米买盐,晚上陪她聊天玩扑克牌。玩扑克牌时,张一鸣老是让着冬雪,小店时不时飘荡着冬雪那爽朗的笑声。望着冬雪幸福的笑脸,张一鸣的心里甜滋滋的。在这山遥水远的异土他乡,在那些单调而无聊的日子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紧紧地把张一鸣包围。

清明节前两天的晚上,张一鸣对冬雪说:“我有点事回家一趟,你不要那么累,晚上早点睡。”

“嗯!你路上小心点。”冬雪说完话,拉开抽屉,取出一把钱数了数,递给张一鸣,低着头说:“一鸣,你这段时间帮我干活,我实在过意不去,这点钱你收下。”

张一鸣抬起头来,目光似乎凝视着冬雪,又似看向别处。他淡淡地笑了笑,轻声说:“冬雪,把钱收起来,让人看到不好。我帮你干活,不是为了钱,而是我不想让你那么累。照你这样算帐的话,我这半个多月在你这里吃饭,该付给你多少生活费呢?”

冬雪揉了揉眼窝,动情地说:“一鸣,你爸去世了,你妈身体不好,你妹还在上学,这点钱你收下,回趟家处处用钱。说句心里话,我想帮你,可我不晓得该做什么,我希望你一天天开心起来……”冬雪的情绪过于激动,前胸一起一伏,气息不能均匀下来,眼中盈满了泪水。

父亲去世后,张一鸣尝尽了人世间的冷暖。他听到冬雪刚刚说过的那些暖心窝的话,觉得这流淌着温情的人世间是多么美好!他轻轻地走到冬雪的身边,轻柔地取走她手里的钱,放回抽屉去,转过身走到门边,蹲在地上默默地洗起碗来……

张一鸣啃着馒头去车站赶车,冬雪站在车站门口笑盈盈地望着他。她低着头红着脸说:“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我想跟你回去看看你妈妈。”

“冬雪,我这次回家,是去祖坟山上给我爸烧纸钱。你跟着我回去,三亲六戚都会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你要想清楚。”张一鸣急着说。

冬雪默默地听,脸更加红了。她沉默了好久,搓了搓衣角,小声说:“既然是这样,那下次再跟着你回去。”听了冬雪的话,不知为什么,张一鸣竟然有几分失望。不过他不能怪冬雪,他没对她表白过,她怎么好意思以女朋友的身份跟着他回老家去呢?

张一鸣上车找座位坐下,没想到冬雪也跟着上了车,她咬着唇说:“一鸣,我的车票都买了,我还是跟你回去吧,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第一次跟你回家,我紧张得要命,我担心你妈看不上我。”

第一次带着一个水灵灵的女孩回家,张一鸣觉得自己是那样激动和幸福,眼前的世界都是眉开眼笑的样子。可高兴过后,他又想到了那个一贫如洗的家,东倒西歪的祖屋,连招待冬雪睡觉的房间都没有。善良的冬雪啊,你跟着张一鸣回家,你会嫌弃那个贫寒的家吗?

冬雪心情很好,一路上唱歌,唱了好多首,唱得很好听。正因为有她在身边,时间过得真快,张一鸣忘掉了路上的艰辛与颠簸,仿佛一眨眼就到了日思夜想的老家。

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西边的天上飘着红色的霞朵,山尖上涂着桔黄色的光芒。回村的路上,地埂边的野花露出甜美而迷人的笑脸,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冬雪像温顺的羊羔依恋在张一鸣身边,他担心她走不惯山路,边走边停。她扬起脸微微笑着,用亲切的目光望着他,想和他说些什么,很快又羞涩地把头低下去。他想要是路上没人的话,他会背着她赶路,不让她受苦。

菜饭飘香的傍晚时分,张一鸣带着冬雪回到了宁静而淡远的村子。眼前的祖屋是那样熟悉而亲切,柔和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温情脉脉地等着漂泊的游子早些回家。一鸣见母亲和妹妹正在吃饭,桌上就一碗煮白菜。为了省钱,母亲连油也舍不得吃。张一鸣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掉了出来。

母亲怕张一鸣和冬雪饿着,慌忙系上围裙钻进厨房炒菜。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望了望冬雪。母亲笑了,这个家也跟着笑了起来,甚至整个世界都跟着笑了起来。妹妹一秀搬来凳子,用帕子抹了抹,给冬雪坐。隔壁的邻居听说张一鸣带了个女孩回家,纷纷赶来他家看热闹。冬雪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躲进厨房,帮一鸣妈妈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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