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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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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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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父亲的年夜饭

2000年那个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也比往年更冷。我至今还十分清晰地记得那是个阴云密布的清晨,当阵阵刺骨的寒风吹落家门口那棵大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时,我那受尽病痛折磨的父亲带着太多的遗憾与无奈去了远方的天堂……那以后的日子,体弱多病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昔日那个温馨的家笼罩在哀愁泪水中,没有欢声没有笑语,幸福与欢乐离我们很远很远。

新年的脚步一天天走近,年味一天天浓了起来,往日宁静的小山村也一天天热闹起来。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的父老乡亲们,这时候正进进出出忙着磨米面、推豆腐、宰年猪;忙着赶年场、买衣服、办年货;忙着扫屋子、粘年画、贴春联。可我们家还远远没有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来,一点准备也没有,冷冷清清的就像不知道新年就快要到来。腊月二十九是赶场天,母亲咳嗽着对我说:“我感冒了,头昏眼花的,腿脚用不上劲,去不了场坝上,你去割几斤肉回来过年。儿呀,今年比不上往年了啦,别人家过年,我们就当过节,凑合凑合吧。”

年三十那天,左邻右里一大早就起床忙了起来:宰鸡、杀鹅、烧猪脚,张罗着年夜饭。耳边时不时响起“嗞”“嗞”的油锅声,接着飘过来扑鼻的肉香味,再后来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炮竹声。母亲叹了好大半天的气,又抹了老长一阵子的泪,才系上围裙做起年夜饭来。她做了两道菜:一碗炒瘦肉,一钵煮白菜,简单而可怜,还比不上过节。昏暗的灯光下,昔日父亲的座位空荡荡的,母亲早就在饭桌上给父亲摆好了一副碗筷。母亲往空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瘦肉,擦着昏花的老眼哭喊着说:“今天过年,你就别煮饭了,回家吃年夜饭吧。你在天我们在地,回来一趟很不容易呀,可这大过年的,我们就吃一碗煮白菜,你就将就一些,实在是对不住你呀!”说着说着,母亲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慌忙钻进厨房提来一瓶酒,叫我拿来酒杯满满地倒了一杯。屋里顿时弥漫着白酒的清香味,有了父亲那熟悉的味道。

“我这记性一天比不上一天啰!这大过年的差点忘了给你倒酒。这瓶酒是你最爱喝的,我一直给你留着,每天供饭时给你倒上一小杯。你要记得喝酒对身子不好,就喝一小杯。”说好不哭的,要好好陪母亲过年的,可听到母亲那一声声饱含深情的呼唤,我再也忍不住,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母亲也跟着我拖长声调哭起来……我边哭边想,要父亲还活在人世那该多好呀!年三十这天,他会变着花样张罗满满的一桌子饭菜,香味扑鼻,闻着就让人馋涎欲滴。父亲会为我们姊妹倒满饮料,那一杯杯饮料是那么地香甜可口,流淌着父亲的祝福与牵挂,沉淀着伟大而无私的父爱!一向严肃的父亲变得亲切与柔和起来,他一筷子一筷子给我们姊妹夹菜,一个劲地劝我们多吃点。他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的笑容,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过年的远古传说,眉飞色舞地说起了年夜饭的由来。这合家欢聚的美好时刻,父亲总会语重心长地对我们姊妹说:“儿们呀,你们千万要记住,我们老家这边有个习俗,年三十这天不论你身在何方,离家多远工作多忙,都要赶回家陪亲人吃年夜饭!”父亲呀,孩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教诲。可父亲呀,我的老父亲呀,这个年三十,这顿年夜饭,我们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你回来,等着您回来呀!可你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母亲慢慢地擦干脸上的斑斑泪痕,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接着语气坚定地说:“儿呀,不哭不哭!你仔仔细细地想一想,一家人吃年夜饭,我们母子俩哭哭啼啼的,你爸在那边会放心不下的,左邻右里也会笑话我们这家人没有出息。我们要咬紧牙关跨过这道坎,把这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给你爸争口气!明年的年夜饭,我们要像你爸在世时那样,张罗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饭菜,做你爸最爱吃的爆炒腰花,买你爸最爱喝的糯米酒,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大年。”

对呀,老母亲说得在理呀!父亲不在人世了,我们只有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左邻右里才不会笑话我们,父亲在那边也才会放下心来过自己的日子。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三两把抹去眼角的泪痕,大口大口地扒起米饭来。

这时,窗外的鞭炮声响得更欢了。用心一听,声声清脆,声声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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