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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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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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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的母爱

晚饭后,母亲拉亮电灯,屋里一下变得亮堂起来。她洗涮好碗筷,往火炉里添了些煤块,解下围裙拍打几下膝盖,便忙着找来布口袋给我装着瓜子、腊肉、酥麻糖、米面。

装化肥的口袋有些粗硬,仔仔细细洗了几遍,还会残留着一些异味。我每次出门,母亲都不用它装行李。布口袋是母亲一针一线缝的,针脚密密实实,摸上去柔柔软软。那几斤瓜子,粒粒饱满,是表嫂送给母亲过年的。可母亲一粒也舍不得吃,留着让我带回深圳去。捧着那些干脆的瓜子,似乎还可以捕捉到阳光的味道,我的心里一点点暖和起来。家里没有宰年猪,可母亲听说我要回家过年,急着去乡场上割了一块十几斤重的后腿肉,放在盐水里腌好,沥干水分后挂在木梁下,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用柴草熏烤。是的,在外打工,我不缺肉吃。可母亲不一样,村子离乡场实在太远,只有逢年过节她才吃上肉。我劝她买个冰箱,割些肉放着可以多吃些时间,一个冰箱一千多,她心疼那些钱。后来家里有了冰箱,可母亲还是舍不得割肉吃。

母亲找来凳子,站在上面伸手去取那块黄里透红的腊肉,我一把拉住她。她还是取下了腊肉,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母亲洋洋得意地说:“妈妈晓得商场里有猪肉卖,可那些猪是喂饲料养大的,家里的猪喂粮食和猪菜,味道不一样。你要是不回家过年,我也不会熏腊肉。听妈的话,把腊肉都带上。回到深圳,你把腊肉洗干净,切成片蒸吃。”那块腊肉,母亲一点也没有留下,用几张报纸包好,装进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一点点散发出家的味道。熏腊肉少不了干柴,可母亲一天天老了,她没有力气去山坡上砍柴。可她为了儿子吃上一口腊肉,白天锁上大门,背上竹箩迎着刺骨的寒风在大树下捡着干枯的树枝。她伸出枯瘦的双手,一截一截地捡,也不知走了多少地方,也不知受了多少风寒,才捡满一箩干柴。母亲吃力地背着干柴迫不及待地回家,在那一个个漫长而寒冷的夜晚,她守在火坑旁一边熏着腊肉,一边想着千里之外的儿子。柴草噼噼啪啪响着,火房暖暖和和的,母亲的心里也暖暖和和的。

装好腊肉,母亲又接着装酥麻糖。布口袋满了,可母亲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提着袋口使劲摇晃几下,就想摇晃出一点空间,好把几斤糯米面塞进去。她找来半米长的毛线,咬着牙把袋口扎好,又叫我在布口袋上一笔一画写上自己的名字。我想要是自己是个大力士,母亲一定会让我背着这个家去远方打工!

十一岁那年,我就去了十几里外的县城上学。进城的头天晚上,我守在母亲的身边,望着她帮我叠衣服。母亲从衣架上取来衣服,铺在床上扣着一颗颗纽扣,整理好衣领,拾着衣角对折,然后放下,最后再摊平。母亲的动作,是那样的连贯,又是那样优美,像动人而温馨的画面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我一天天长大,可在母亲的眼里永远是个孩子,每次出门,她嫌我手脚粗笨,都会小心翼翼地帮我叠衣服。我离家越来越远,母亲在帮我叠衣服时,她会不停地叹气,她会不停地搓揉眼角。我看到母亲叠好了衣服,可不知为什么,她又把衣服抖了抖,再接着叠。母亲把衣服叠得平平整整的,像一件件工艺品摆在我的眼前。就算坐了一天一夜的大巴,到了打工的城市取出那些衣服,一件件还是平平整整的。我捧着这些衣服,上面仿佛还有着母亲的体温,温热而熟悉。

老家的冬天很冷,每次回去过年都得多带一些衣服。那些衣服,母亲一件件帮我挂在衣柜里。夜里听到老鼠在房间里跑动,她担心老鼠会咬坏衣服,起床提着木棒满屋子追赶。出门的头一晚,她又在帮我叠衣服。母亲老了,可她叠衣服的动作还是那样连贯,望着那温馨的画面,我的眼角渐渐润湿起来。我在南方一座永远见不着雪花的城市打工,这里的冬天一点也不冷,可母亲还是担心我会冻着,三番五次叮嘱我多带一些厚衣服。她不听我的劝说,厚衣服一件件叠好装进背包里,背包装不下,她就让我穿在身上。这鼓鼓涨涨的背包里,装着一件件厚实的衣服,也塞进了无私的母爱!

 三

母亲忙完这些,夜很深了,隔壁的堂哥拉起了响亮的鼾声,可她说一点也不累。我陪着母亲坐在火炉边,炉火很旺,母亲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屋里没有一点声响。

我觉得自己一点出息也没有,一个人在外飘荡了好多年,一直把母亲丢在空荡荡的祖屋里。每年立冬后,她就打来电话,听说儿子回家过年,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进进出出忙着磨米面、酿甜酒、舂酥麻糖。儿子回家了,她怕儿子累着,不让他去挑一当水;儿子回家了,她怕儿子饿着,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喝。儿子回家了,她怕儿子冻着,每晚把柴火烧得旺旺的。我在家这几天,母亲笑得很开心,祖屋仿佛也跟着她笑了起来。我有太多的话想对母亲说,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我知道村里的家长里短和邻里的是非恩怨全装在母亲的心里,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可母亲没有开口,她怕我累着,催促我上床歇息。我留在母亲身边的日子实在太少,我就想一直坐着,陪母亲一直坐到天亮。

木床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而温馨。躺在床上,盖着厚实的棉被,可这样的夜晚,儿子睡不着,母亲也睡不着,祖屋也会跟着睡不着。

堂屋的木门“吱嘎”一声响了,母亲在屋里走动,祖屋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母亲上了木梯,来到阁楼边轻声地叫我起床。带好行李,我低着头轻声说:“妈,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母亲点了点头笑了笑,说:“去吧,出门在外,吃好一点穿暖一点,我会照看着家,明年记得回家过年。”

   记得小时候,母亲去城里卖粮食,我总会躲在大门后面抹着泪眼望着母亲一步步离开院坝,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我哭着喊着跑往村口追去。儿子长大了,去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打工,母亲一定会躲在大门后面抹着眼泪,但她没有哭出声来。母亲是坚强的,父亲去世后,她一个人咬着牙关为我支撑着一片天空。我第一次出门打工时,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怕,路是脚走出来的,你长大了出门去打拼,妈妈心里头高兴!”话是那样说,可孩子是母亲心头的肉,子女离开了家去了遥远的地方拼闯,母亲怎能不伤心呢?可她生怕儿子难过,在儿子的面前一直笑着,可有谁知道母亲在漫长而寂寞的夜里哭过多少回呢?

我觉得自己是一只蜗牛,爬行着一点点离开体弱多病的母亲和炊烟熏染的祖屋。而那一刻,躲在堂屋后面望着儿子离去的就是母亲那双渐渐模糊的眼睛。这时候,老天爷在离别的面前也开始难过起来,阴沉沉的天空开始飘洒着一星半点的雨丝,眼前的世界一点点模糊起来,脚下的路却一点点宽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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