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一） 

游子的年味，是从一张薄薄的车票开始的！

年前一个月，工友们说得最多的就是请假、车票、回家。我提前一个星期，请了半天假去汽车站排队买车票。车站门口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得像一座座小山。游子们在刺骨的寒风中或蹲或站，一张张疲怠的脸上，写满了激动和期盼！
　  车票比平时涨了差不多三百块，可不管多么贵的车费，也阻挡不了游子归家的脚步！我没有皱一下眉头，掏钱痛痛快快地买了车票。那张薄薄的车票攥在手里，我开心地笑了起来，心里头觉得特别踏实。袅娜的炊烟，低矮的祖屋，母亲那瘦弱的腰背，一一清晰地在眼前浮现……
（二）
回家那天清晨，我啃了一个馒头，提着几件换洗衣服匆匆忙忙赶去汽车站。我买的是卧铺大巴的车票，可售票员却安排坐普通大巴，心里头实在憋不下那口气，就找司机评评理。我开口才说了两句话，矮矮胖胖的司机一边递烟，一边就倒起了苦水：“兄弟，哥哥实在对不住，只好让你受些委屈了。春运期间，我们公司实在租不到卧铺大巴，你就体谅体谅哥哥的难处。”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坐的虽说是普通大巴，可比起那些买不到车票回不了家的兄弟姐妹们来说，自己也算幸运的了，可以回家陪着母亲吃顿年夜饭。
一个个乘客验票上车后，只能傻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双腿没地方伸直，一点也不自在。车窗玻璃关得严严实实的，车厢沉闷得像蒸笼，混合着各种异味，有人在不停地呕吐。我不知道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坐在大巴上的这二十几个小时将怎样熬过去？
（三）
辛辛苦苦地在异地他乡忙了一年，是该回家好好的与久别了的亲人们聚一聚了。坐在柔软的椅子上，觉得也是一种难得的放松和美妙的享受。我不怕旅途的孤单与寂寞，一年来堆积在心底的疲怠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兄弟姐妹们像喝了咖啡，兴奋得合不上眼睡觉，用地地道道的家乡话拉扯着家长里短，浓烈的的乡情像醇香而绵厚的老酒，在拥挤的车厢里弥漫开来，温暖着游子们那一颗颗疲怠的心。“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车头装着影碟机，放着百听不厌的歌曲，朗朗上口的歌词，流淌着浓浓的暖意，如涓涓细流缓缓地流淌进心底，时光仿佛在倒流，一切又回到了美好的从前。有人带了只可爱的小狗狗，狗狗不知是饿了还是渴了，时不时嫩声稚气地叫上一两声，沉闷的车厢顿时添加了几许乐趣，逗得大家开开心心地笑了起来。一个胖胖嘟嘟的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靠在他妈妈那温暖的怀里，眨着大大圆圆的眼睛，奶声奶气地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的儿歌，让人仿佛回到了天真无邪的童年时代！
坐我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瘦瘦弱弱的，大口大口地啃着苹果。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不由分说地塞到我的手里。他露出了黑黄的门牙，乐呵呵地笑着说：“兄弟，一个地方出来的，不是什么外人，吃苹果。哥哥为了赶车，没顾得上吃早餐哩。”
中年男人一边吃苹果，一边和我聊了起来。他家离我们村子不远，那地方山高土薄，种不出粮食。他没有文化，在工地上干苦力活，一百多块钱一天。大哥越说越兴奋，越说声调越高。他猛一下站了起来，从身边的塑料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粉红色的高领毛衣，满足而自豪地说：“这毛衣五百多，花了我好几天的工钱。我老婆一个人在家，忙里忙外苦得很，也舍不得乱花一分钱，我就给她买了件毛衣。”有几个女孩异口同声地夸奖起来：“大哥，你蛮有眼光的，这毛衣柔软，穿在身上暖和，嫂子一定喜欢！”大哥像个怕羞的孩子，脸一下红了起来，轻声轻气地说：“家里在修房子，手头有些紧张，明年给她多买几件。”
也许是平时活路太重，说着说着，大哥就拉起了响亮的鼾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我睡意全无，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唰唰”的声响，透过厚实的车窗玻璃，我看到了城市上空那一盏盏迷人的灯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照亮了寻梦者的梦想，脚下的路也越走越宽广……
　 （四）
那繁华的都市，那高耸的楼群，那闪烁的霓虹，在窗外一一闪过，渐渐地淹没在凝重的夜色中。身后那渐渐远去的城市，张开了她那宽大的胸怀，为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游子敞开了一扇扇门窗，盛放着一个个色彩斑斓的梦想。这座永远见不着雪花的城市，不是生养我的地方，我只不过是漂浮在这里的一个过客。可在这里呆久了，一旦离去，哪怕也就短短的十几天，我才发现自己对这片热土有着深厚的情感。我在自己谋生的这个世界里挥洒着青春和汗水，默默地流汗，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收获。这片熟悉而亲切的土地，承载着我的梦想和追求，不知不觉中，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已融入我的血液，深深地铭刻进脑海中，渐渐演变成生命中的一部份！
大巴每往前开出一步，离我那可爱可亲的故乡就近了一步。我把脸贴在玻璃上，凝望着窗外那连绵起伏的群山，她们仿佛咧开了嘴巴在微笑；那枝繁叶茂的大树，她们仿佛伸出双手在热情地打着招呼；那飘散着丝丝缕缕炊烟的村庄，她们仿佛拖长声调在一声声呼唤。而这脚下的土地，而这茂盛的庄稼，而这眼前的房屋，是多么熟悉，又是多么亲切，她们就是我那可亲可敬父辈，她们就是我你血脉相连的亲人，她们就是我那遮风挡雨的家园！我再也忍不住，激动得像打摆子那样颤抖起来，张开双臂深情地呼喊着，眼角也渐渐湿润起来……
从出门漂泊那天起，我就在想，老家其实离我并不远，她就在我那柔软的心底，她就在我那甜美的梦里，她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