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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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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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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在远方(18)连载

张一鸣提着水桶,抱着凉席,背着几件换洗衣服一步步离开铁锅的出租屋,一步步离开楼岗,往三江电子五金厂赶去。一只水桶一床凉席就是流浪者的全部家当!穿过逼仄的巷道,望着两边低矮的瓦房,想着来深圳落脚的这个破旧的城中村,想着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出租屋,他的心里涌起了许些的眷恋和暖意!

张一鸣觉得自己是一只觅食的蚂蚁,为了生活,背着简单的行囊奔走在看不到尽头的漂泊路上。他埋着头只顾着赶路,空荡荡的水泥路上响着扑踏扑踏的脚步声。晨风从不太密实的树叶间拂过,树叶轻轻摇晃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像演奏着舒缓的曲子。淡淡的清香味飘进鼻孔,那是一种叫不出名的花散发出的味道,带着一丝丝甜味。地上的纸屑像蜻蜓扇动着透亮而轻盈的双翼,往前方一点点飘去。他走得急,像一朵漂浮在蓝天下的白云,飞往三江电子五金厂。他第一个赶到厂门口,放下水桶凉席,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把背包压在水桶上,抱着双手耐心等待着。

报到的人陆续赶来,把行李堆放在铁门边,远远望去像一座起伏的小山。厂里响起了上班铃声,杨宁宁从厂里走出来。她披着一头柔顺飘逸的秀发,白长裙配上高跟凉鞋,清澈的双眸、甜美的笑脸,从内到外散发出清新自然的气息。她带着张一鸣他们进厂,有个六十多岁的老伯带着大家去宿舍楼。老伯是宿管员,穿着发黄的旧衬衣,脚上是布底鞋,说着白话,偶尔杂夹着一两句蹩脚的普通话,清瘦的脸庞挂着慈祥的笑容,笑着时皱纹往太阳穴弯去。这批储备干部共十二人,住三楼三个房间。走廊的护栏上凉满了湿衣服,有一件破了洞的工衣被风吹落在地上,黄大宝走过去踩了一脚。张一鸣把地上的旧工衣捡起来,拍打几下挂在衣架上。张一鸣住306宿舍,推开宿舍的木门,靠墙两边摆着破旧的铁床,床头醒目处张贴着《宿舍管理规定》。《宿舍管理规定》下面,不知是哪位大神写着这样的几句话:如果你爱一个人,送他去深圳,因为那里是天堂。让张一鸣感到意外的是窗前有张淡黄色的旧书桌,不用加班的晚上,坐在书桌旁看看书写写字,这是打工岁月中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哟!

张一鸣和黄大宝睡一张床,黄大宝上铺,张一鸣下铺。李东和王雄睡对面的那张铁床。铁床实在太旧,分不清油漆的颜色。暗红的铁锈一片片掉落在地上。铁锈是那样柔软,像酥松的泥土,张一鸣用指头轻轻一捏就碎成了粉末。擦了擦铺床的木板,铺上凉席,坐下去铁床就吱吱呀呀呀响了起来。张一鸣坐在铁床上,勾起了求学时光的种种回忆,中专生活的一些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刚进中专时,睡上铺的同学老是担心摔下来,好几个晚上睁着眼睛没睡个安稳觉。熟悉校园生活后,美好而难忘的中专时光仿佛在铁床的摇晃中度过的。唉,虽说同样住宿舍睡铁床,可一个月前张一鸣还是一个靠家里的生活费上学的学生,而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打工者,他必须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养家糊口。他就这样走进了工厂,开始了打工生活,初来乍到的他能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吗?

黄大宝用拳头捶了一下墙壁,气呼呼地说:“有没有搞错,我们好歹也算个干部,住这样的破房子,睡这样的旧铁床,说出去笑掉大牙。”

张一鸣忙着折叠衣服,李东往墙上叮叮当当钉钉子,王雄挂蚊帐,没人和黄大宝说话。黄大宝梳了梳头发,对着镜子说:“进厂第一天我就看上了杨宁宁,这是上天赏赐的缘分呀!我长得帅,嘴巴又甜,家里有房有车,三天之内一定把杨宁宁约出去吃宵夜。现在的女孩不都想着找个有房有车的男朋友吗?你们敢和我打赌吗?”

黄大宝刚把话说完,值班保安跑了进来,喘着气说:“杨宁宁叫我来通知你们去办公室门口集合,你们赶紧去吧,别拖拖拉拉的。”黄大宝听到杨宁宁的名字,激动得从上铺跳下来,啍着《笑脸》迫不及待地跑下楼去。他很快又跑了回来,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理了理衣领才欢天喜地地下楼去。在办公室门口,张一鸣攥紧拳头,默默地对自己说:这是人生的新起点,你一定要珍惜机会, 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走出一片新天地!

杨宁宁站在打卡机旁边,耐心地说:“上下班须本人打卡,不得代人打卡,也不得托人打卡。正班打卡四次,加班时每天打卡六次。”她交待清楚后,把手中的一张空白工卡放进卡槽,“咔嚓”一声,空格中清晰地印上了打卡时间。教大家打完卡后,她再把工卡插入卡板里。

办公室门口摆着鞋架,换上拖鞋后,杨宁宁领着张一鸣他们走进培训室。培训室有八十多平米,摆着二十几套桌椅。杨宁宁走到张一鸣的身边,轻声说:“你跟我去搬一下水。”张一鸣点点头,跟着她走出了培训室,有人小声议论起了什么。

去三楼后勤仓库的路上,杨宁宁走在前面,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飞来飞去的。她停下脚步,热情地问:“你几点过来报到的?”

“我六点钟起床,赶到厂门口才七点多一点。”张一鸣说。

“你起那么早?”她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亲切地问。

“找到了工作,激动得一夜睡不着。”

“睡不着觉,你不会是想哪个女孩子了吧?”杨宁宁前后望了望,放低声音开了个玩笑,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像一朵晶莹剔透的浪花。张一鸣不好意思说什么,望着她微微笑了笑。他的心不由得咚咚地跳了起来,脸火辣辣的,像发烧一样难受。

张一鸣抱着一箱矿泉水走回培训室,每人发了一瓶。喝着矿泉水,想着还在烈日下奔走着找工作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张一鸣觉得自己是多么幸福呀!

“大家好,我叫杨宁宁,很高兴认识大家,欢迎你们走进三江这个大家庭。三江电子五金厂成立于1992年3月,主要生产扬声器、电话机、灯饰产品。三江电子五金厂厂房面积1万平方米,员工1000余人。公司秉持“务实、诚信、创新、奋进”的经营理念,给予每位员工广阔的发展空间,让我们一块携手共创辉煌的明天!你们人手一份培训资料,自己了解一下培训内容,不清楚的地方问一下我。”

培训资料主要介绍公司的组织构架图、各部门负责人及作息时间、奖惩制度等。张一鸣逐字逐句地看,他还用笔在一些地方画上波浪线。杨宁宁在培训室走了几个来回,最后在张一鸣的身边坐了下来。她不知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她在一张白纸上不停地写着,足足写满了一页纸。张一鸣下意识地扭头望了望,白纸上写的是贵州这两个字。清秀的字迹裹着浓浓的的乡愁和丝丝暖意在张一鸣的心间弥漫开来,唤醒了他的故乡记忆。村前那条弯弯的小河仿佛在眼前缓缓流淌,欢快的鱼儿在清澈的水里翻动着灵动的身子。张一鸣觉得身边的这个女孩为什么写着贵州这两个字呢?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黄大宝没有认真看一眼培训资料,一直在摇头晃脑的。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站起来说:“杨小姐,你们厂待遇不错,免费发矿泉水给我们喝。我身子比张一鸣壮,力气也比他大,明天你就叫我去搬水吧!”

黄大宝还没把话说完,坐他后排的王雄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几个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为什么,从见到黄大宝的第一眼起,张一鸣就这个人很不顺眼,染着黄发,说话尖声尖气的,没一点男孩子的阳刚之气,他狠狠地瞪了黄大宝一眼。

杨宁宁走上讲台,用手指头理了理头发,望着黄大宝不冷不热地说:“黄大宝,你是在培训,别东拉西扯的,注意一点形象好不好。”

黄大宝没吭声,坐下去看起了资料。杨宁宁接着讲了就餐问题:“厂里人多,员工分部门错开就餐,你们跟着行政部门上下班,早上八点上班,中午十二点下班,下午一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厂里有干部饭堂和员工饭堂,你们在干部饭堂吃饭,厂里包吃住。”

下班铃响后,杨宁宁带张一鸣他们去饭堂。员工饭堂有几百平方米,用铁皮搭建的,摆着几十排长桌子,吊扇不停地转着,里面像蒸笼一样闷热。热浪一浪一浪袭来,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在就餐的员工脸上缓缓滑过,顺着下巴吧嗒吧嗒掉落。干部饭堂紧挨着厨房,里面装着空调,摆着十几张圆形餐桌,就餐的是拉长以上的干部。平时关系亲近的坐一桌,边吃饭边聊天。干部餐有四菜一汤:炸鱼块、蒸排骨、炒瘦肉、凉拌茄子、蛋花汤。有鱼有肉不说,干部用餐不用自带碗筷,饭饱汤足后抺抹嘴巴走人。有个梳着分头的干部傲气十足地瞟了张一鸣一眼,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文员,交头接耳地对这群刚入职的储备干部指指划划的。张一鸣想不明白,干苦力活的员工那样辛苦,吃的是白菜萝卜,而坐在办公室吹空调的干部凭什么吃鱼吃肉呢?这公平合理吗?

张一鸣没有午休的习惯,他靠在铁床上,翻看着一本纸张发黄的杂志。他粗枝大叶地看了几页,没心情接着往下看。望着这个简陋的宿舍,看着身边的陌生面孔,想起这三点一线的打工生活,一些陌生的文字从他的心底滋长出来。他找出笔记本,扭头四处望了望,见李东他们进了梦乡,才坐在摇晃的铁床上,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陌生的文字写进了日记里……

“叮呤呤!叮呤呤!”走廊上响起了起床铃声,门外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有人还大声唱起了歌来。忽高忽低的歌声从宿舍楼往生产车间一点点飘荡去……

张一鸣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走出宿舍,往培训室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下午的培训课会讲什么内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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