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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跃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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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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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苑的水,沙苑的人

沙苑的水是洁净甘甜的,她让我这个出生在渭北旱塬上的移民后代感到震惊。

我出生在渭北旱原,成长在渭北旱原。我的故乡是澄城县醍醐乡的一个小村庄,严重缺水。在我的记忆里,村里唯一的水井竟然深达一百多丈。每次晾晒井绳时,井绳要抻直了在村东头到西头来回盘好几圈。每次绞水的时候,要两个人配合,一个人摇将近一米长的辘轳把,一个人蹲在井边向上拽井绳,不然的话就吊不上水来。就这样一口井,还在我的记忆里早早废掉了,没有了水。剩下的三口水窖,蓄的就是下雨时顺着村道流进的带着羊屎蛋、猪粪、土屑以及柴草的雨水。吊上来的水里满是三毫米左右的红色的细线虫和扁豆大小的圆虫以及一大把一大把的羊屎蛋、柴草屑,非常恶心。但因为没有更好的水,就只能喝这样的水,吃这样的水。吃水的时候,简单地用抹布过滤掉柴草和羊粪蛋,但那些细小的红线虫和扁豆虫就顺着抹布的空隙漏进了锅里。以至于妈妈蒸的馒头一掰开来,就能看见红线虫已经变成白色的尸体。村南麦场外的麦田里,每年长成的麦子大都是一尺来高,和香茅草一样的高低。产量就可想而知。这一切直到胜利水库和抽黄工程的建成才有所改观。吃的水虽然没有了羊屎蛋、红线虫和柴草屑,但却变成了浑浊的黄河泥沙,每天都得往水瓮里丢灶膛里燃烧过的炭火渣吸附泥沙。记得有一年,为了浇地的用水,我们村的人还和醍醐村的知青打了一次群架,差点出了人命。所以,我对故乡虽然谈不上厌恶,但也没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在一九八七年移民计划返回三门峡库区的沙苑时,父母征求我的意见,我坚决要求返回沙苑。不为其他,仅仅为了能够吃上干净卫生的水。第二天,我就和一些年长的村民坐着一辆四轮拖拉机到沙苑体验参观。

我们行驶到铁镰山南部脚下的汉村乡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愉悦的浓浓的绿色。路边的抓地龙鲜嫩茂盛,和塬上田地里紧贴在地上的稀稀拉拉的刺角草和枯黄的香茅草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时,悦耳的哗哗哗的水声飘进了我的耳朵。原来,路两边就是一丈阔的洛慧渠,清澈的渠水摇晃着碧绿的水草向东汤汤而去。车子继续向南行驶,我的心情也随之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兴奋。因为路旁的庄稼和树木那浓浓的绿,以及沁人心脾的淡淡的青草的味道。车穿过大荔县城,沿着大朝路向东行进。路边一尺宽窄的水渠里流淌着清澈的井水,细碎的哗哗声就像一曲美妙的天籁沉醉着我们的心。渠旁的水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就像美丽的少女在跳动着柔美的舞蹈。我们一行人欢呼着跳下车,掬起那在手里储满了白云、蓝天还有垂柳袅娜的枝条的清澈的水,美美地咽下了肚子,于是,一缕甘甜和清凉便渗满了全身,舒适快乐。随后再美美地洗了把脸,于是,一路的干渴和疲累便消失殆尽。接着,我们来到了伯士乡斗门村南的洛河岸边。洛河宽约五六十米,水势浩大,浑浊的河水携带着树枝、包谷杆、泡沫塑料,荡漾着碗口粗细的波纹呼号着向东流去。水流击打着岸边的土崖,发出啪啪的声响。不一会儿,就有一米见方的土块被洛河水流挖掉,噗通一声掉进水里,激起一米多高的浪花。河流上横亘着一条粗大的铁索。铁索上扣着一条五米宽十余米长的大木船,载着满满的人和车沿着铁索在河两岸间摆渡着。我们的车直接从斗门渡口开上了木船。汤汤的河水激荡着木船,发出啪啪啪的声响。木船微微摇晃着,令人晕眩。一位摆渡人和数位乘客随意地拉着铁索。船便向对岸缓缓移动了。另一位摆渡人向我们每人收取了五毛钱的船钱。我新奇地望着从右向左摆的昏黄的河水和远处的河湾,激动地聆听着河水哗哗哗的声响,顿时忘却了一路的颠簸和劳顿。

上了岸,我们继续前行,在一路满眼的荷花塘、葱绿的庄稼地以及在阳光下映现出彩虹的喷灌水柱中,我们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位于沙苑腹地的农场连队的西瓜地。这是一片广袤的无边无际的平原,碧绿的西瓜藤和大大小小的圆滚滚的西瓜把整个平原严严实实地覆盖了起来。我从这翠绿的地毯上看到了涓涓的清泉,听到了汩汩的水声。我感觉到了极度地干渴。

一位婶婶和我的感受一样,她对领队的村干部说:“前面那不是连队吗?咱们去哪里讨点水喝。”

领队的笑着道:“水还要讨?他们用的是自来水,比放了糖还甜呢。走。我领你们去。”

我们随着领队来到了连队的宿舍前。有几位妇女正在洗衣服。洁净的水正从砖砌的一米多高的方形柱子上的水管里哗哗哗地向外流淌着。

“让我们喝点水好吗?”那位婶婶望着那几位妇女祈求地道。

“喝吧。你们是来看地方的移民吧?”一位妇女赶紧让在一边,笑着道。

“嗯。”婶婶一边答应着,一边伏在水管下,张开嘴承接着哗哗哗的流水。咕咚咕咚的下咽声响得老远都能听见。好久,她才扶摸着饱饱的肚子,幸福地道:“真甜啊。”

我们一行人依次喝饱了水。

轮到我喝了,水确实很甜。虽然没有放了糖那么夸张,但也绝对是我之前喝过的最洁净最甘甜的井水。虽然我没有像他们那样尽情地喝饱肚子,但当我站起身的时候,我只要一动,肚子里的水也哗啦哗啦地很响地晃动着。

自此,我更加坚定了要返回沙苑的意志。

就这样,我们回到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沙苑。

沙苑的水有时候也是特别金贵的,只有经历过返库创业经历的沙苑人才能有真切的体会。

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大学生。每年寒暑假回到家里,都要帮父母干些农活。父母在渭河大坝和渭河之间的承包地里种了七八亩棉花,暑假正是给棉花打药、摘拾棉花的时候。我每天的任务就是随父母或者单独去棉花地里劳作。

我家的棉花地距离村庄十五六里,那时候还没有打井,没有栽树。棉花地四周既没有树木也没有能够饮用的水井。我每次去打药的时候,都要在家里装满两大塑料桶水带着,专门为了配药。

那一天,天很热。一到地里,刚刚把水桶卸下自行车,还没有来得及配药,汗就从头顶顺着身体向脚下流去。我明显能够感觉到汗从汗腺涌出来的那种奇妙的感觉。汗珠子涌出汗腺,很快就汇聚在一起,变成汗的河流流淌在皮肤表面,痒痒地。

头顶烈日,身背五十余斤重的喷雾器,穿梭在密密麻麻茂盛的棉花地里,不久,身上的水分就通过汗腺流尽了。一个多小时后,整个人就感到晕晕乎乎地,口唇干渴难耐。望了望四周,想寻找一处阴凉休息休息,可就是没有一株树木,哪怕一个仅能容人的遮阴的塄坎也没有。想喝口水,放下喷雾器,走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一眼水井,就连一个小小的水洼也没有。疲惫地走了回来,看了看配药的塑料桶,倒了一点水在塑料桶的盖子里,刚想往嘴里送,就看见了里面漂浮的农药在太阳下闪着五彩的膜,就又不舍地把水倒进了塑料桶。无奈,只好一屁股坐在了烫得发痛的沙地上。耀眼的太阳在眼前翻着刺眼的白光,太阳照在裸露的皮肤上,就像用针在刺,灼痛难耐。无风的正午就像蒸笼一般,闷热异常。实在无法忍受了,我就站了起来,重新背起喷雾器穿梭在棉花地里。运动造成的微风,还能够稍稍安慰一下烦躁的心情。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终于把药打完了,可是,人却因为既渴且热而疲乏无力,晕晕乎乎,懒得动弹。这时,望见了那瓶还没有打完的农药,真想打开农药瓶敞开喝上一口,一解口渴之念。但终归想到农药的厉害,为了不至于送了性命,就强迫自己装好塑料桶和喷雾器,骑上自行车回家。谁知,自行车带又因为长时间的曝晒爆胎了。只好慢慢推着自行车向回走了。

我四处张望着,希望能够寻找到一处水洼或者西瓜田,喝口水或者吃块西瓜,但就是不能够如愿。这时候,突然发现地头有几块已经卷起来的了西瓜皮,很明显里面的水分还没有耗光。我就冒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赶快捡起来啃上几口,消解些许干渴。“西瓜皮里有没有洒下的农药?吃西瓜的人有没有什么传染性疾病?”想到这些,我就又强迫自己站直了身体,不舍地望了几眼已经卷了起来的西瓜皮,又艰难地挪动脚步,向前走去。

走了好久,实在挪不动脚步了。我甚至有了会不会死在路上的担心。我真的很想就地躺下去不再起来,但强烈的求生欲望告诉我必须坚持。我就在心里念叨着,再数五十下就能有水喝了。于是接着走。五十下到了,我抬起头来四处看看,还是没有水源。于是就接着数五十下。不知道数了多少五十下,终于听到了耕牛长长的有力的叫声。“哞——”。我被这声有力的牛的长长的叫声唤醒了,似乎就是上帝的召唤,就是一剂强心针,我顿时有了力量。我抬头向牛叫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一户单独的人家包裹在茂密的杨树围成的方方的院子里。有人家就会有水井的!我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小跑着向前赶去。

院子外面,浓浓的树荫给门外洒下了一两尺宽窄的阴凉。我站在阴凉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屋里有人吗?”

“谁啊?”

我撑好自行车推开门走了进去。一个中年农妇头顶手帕迎了过来。

“婶婶,我是东二村的。在坝外给花地打药了,渴了。能不能让我喝口水?”

“你也是移民啊!”听说我是移民,她立时亲切多了,热情滴说:“行么。你等着,我给你倒水去。”

“不要热水。有井没有?我想喝点凉水。实在是渴得不行了。”

“那你来。”

她把我引到压水井前,从桶里拿出一个铁瓢,舀了满满一瓢凉水,递给我。我接过来,咕咚咕咚地灌下肚子,感觉到一股清凉顺着食管向胃里蔓延,随后就慢慢地渗遍了全身。喝了一瓢还没有解馋,我又舀了大半瓢凉水,向肚子里灌去,直到灌不进去为止。放下瓢,我舒服地站直了身体,稍稍一晃,肚子里的水便咕噜地响了一下,吓了我一跳。我静了静,这才微笑着向主人道了一声谢。

“谢啥哩么,咱都是移民下来的么!”她一口一个移民,我心里觉得特别地舒服,惬意。

随后,我又向那位中年妇女借了打气筒,试着给自行车打了气。但怎么也打不进去。后来拔出气门桩,才知道是气门桩上的鸡肠被太阳晒粘了。好在那位好心的中年妇女家里有鸡肠,这才换了,打满气,轻松地回了家。

沙苑的水有时候也是令人恐惧的。

一九九六年,我在大荔县韦林镇工作。我包联的村是仓西村。那年夏天,阴雨连绵。一天,突然接到县级有关单位的通知,说渭河当天晚上要涨水,而且是百年不遇的大水。我们这些乡镇工作人员接到任务后,立马冒雨下乡安排协助村两委组织群众突击队防汛。很快,村党支部书记就把突击队组织起来了,大家披着雨披,拿着工具,坐着一辆三轮车驶向了大坝。我们把临时住宿地安排在坝下的一个水房中,然后轮流巡查坝体,以防有老鼠洞或者蚂蚁洞,威胁坝体的安全。

水还还没有涨起来。我们一行年轻人就冒雨向河岸进发,查看河水的上涨情况。渭河离堤坝有五公里左右。当我们来到河边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河水却已经比平时上涨了足足几十倍。原先五六百米宽的河水,居然已经扩展成了一两千米宽窄。浑浊的激流携带着昏黄的泡沫以及巨大的树干、树枝、西瓜、棉花杆等物体,轰轰轰地喘着粗气,向下游涌去。这时,突然,有两座巨大的麦秸垛进入了我们的视野。其中一座麦秸垛上还坐着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他正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在水里左右戳拨着。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他还不忘向我们挥手,要我们不要管他,赶紧离开。我们这才随着他的眼光向一边望去,只见一股迅疾的水流正从我们身后包抄而来。我们赶紧撒开脚向大坝跑去。等到我们跑上大坝,回头一望,茫茫的浑浊的洪水已经顺着坝脚向上满溢着。满地的碧绿瞬间就变成了茫茫的浊海。巨大的波浪一拨又一拨地把大坝拍得啪啪作响。我赶紧给张支书叮咛了几句,让他继续组织突击队巡查坝体,我骑了一辆自行车,回镇政府向领导汇报这里的情况。

大坝离镇政府有十五里路,等我赶到镇政府的时候,镇领导早已经掌握了涨水的情况,而且告知我那个坐在麦秸垛上的群众也已经被下游军渡上的官兵救上了岸。汇报完水情,我没敢回办公室,就立马又骑上自行车回了大坝。这时,水已经漫到了距离大坝顶一尺多高的地方。在河风的鼓动下,噗啦噗啦地轻轻拍打着坝体。我不敢松懈,就一直和突击队的成员在坝上巡查着。困了,就蹲在坝边,望着被朦胧的月光幻化成的昏黄的波光,聆听着远处渭河如野牛怒吼的咆哮,稍稍打个盹。但不久就又被洪水拍打堤坝的啪啪声和脑海里的惊恐所逼醒。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好在,洪水慢慢下降着。我的担心也降下了一大半。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只要一到夏秋防汛的季节,不管我在那里,只要遇到了暴雨或者连阴雨,我的心都会随着唰唰唰的雨声和振聋发聩的雷鸣跑到三门峡库区或者黄河滩区,都会在心里默默地为那里的群众祈祷,愿河水温顺地在河槽里回归大海,千万不要再让河岸的群众受到破坏和冲击。

沙苑的水滋养着沙苑人身体,也滋养着沙苑人的灵魂,赋予了沙苑人不屈的精神和乐观的性格。

八九年夏天,我从渭南师专回到家里度假,每天都要帮助父母干农活。我们家离最远的地有十五里左右。那时候,为了能够多卖些钱,家里的地大都种上了棉花。暑假正是棉花长担杆开花挂铃的时间,也正是棉铃虫肆虐的时间。如果灭虫不到位,那么,一年的辛苦也就要丢进渭河飘进大海了。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给棉花打药。暑假正是三伏天气。人站在地头,还没下地,浑身的毛孔就向外冒汗,明显可以感觉到汗向外涌摩擦毛孔的涨痒。不一会儿,汗就会顺着皮肤向下流淌了。渭河平原平坦如镜。地里没有堰坡,没有树,寻不到歇凉的地方。也没有水可以解渴。只有干熬着硬撑着干活,往往要等到太阳下山前的时候才能够回家。回到家里,用凉水冲冲澡,灌上一肚子凉开水,这才能够收回心神。等到吃了饭,天已经很黑了,也有了徐徐的清风,到这时候,人的灵魂才能真正回到躯壳里。有天晚上,天气很晴朗,圆圆的月亮高悬在东方的天空,照得大地一片朦胧,犹如仙境。我信步走到巷口,遥望着天空的月亮,静听着天地间的虫鸣和蝉音。这时候,突然有一缕若有若无的二胡声飘进了我的耳中。我收摄心神,仔细聆听。二胡声却突然消失了。我四处张望,侧耳倾听,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踪迹。我向村旁的田间走去,尽量远离人群。这时,美妙的二胡声又飘进了我的耳中。我仔细辨别着二胡声的来源。但二胡声又消失了。不过这次二胡声消失的时间很短,很快就又回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忙循着二胡声向前走去。我顺着一户人家的庵间房后面的小路上向前走去,绕过用高粱杆围成的厕所,来到一个发黑的蘑菇一样的秸垛旁。突然,二胡声又没有了。我茫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支起耳朵用心搜寻着。只有远处的狗吠和鸡鸣以及谁家电视里男女主人公吵架的声音在月光里飘荡着。这时,一缕清风拂来,细若游丝的二胡声又飘进了我的耳朵。似乎是在东南方向。而我却南辕北辙,跑到了东北方向了。我继续向前寻找。一会儿踏进了蒿草丛里,一会儿库管被枸杞的刺挂住,一会儿又掉进了隐藏在沙堆后面的沙坑里的猪圈里。我继续前行着,不管不顾道路的崎岖和坑坑洼洼,我的心里只有那美若仙乐的二胡曲。突然,二胡声在我耳旁清晰起来了,好像就在我的面前。可是,一堵矮矮的土墙却把我拦住了。我摸着墙壁向东拐去,顺着墙下的土路继续前行。走了大约有十几步远,身边就现出了一行排列整齐的高粱,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摇摆着,似乎是在应和着音乐的节拍跳动着柔美的舞蹈。透过密密的高粱的缝隙,我看见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人,正专心地坐在椅子上拉着二胡。我忙绕过高粱墙,来到一个小小的干净的场院里。

这是一个三十多平米的场院。地面是碾平了的土地。打扫得非常干净。在月光下反射着灰白的光晕。场院的东面有一株半枯的歪脖子柳树,稀疏的柳枝在微风中左右飘摇着。北面就是刚才阻挡了我视线的那排高粱,南面是一排四间低矮的庵间房。西面是高低不等的荒草地。在庵间房中间那间房门的前面有一个方凳。方凳上摆放着一个粗瓷茶壶,一个粗瓷茶碗,一包蓝色软盒金丝猴烟和一包已经变形了的火柴盒。那位老人就坐在方登旁边的小靠背椅子上。他听见了我的脚步,停止了拉二胡,望了我一眼,就把二胡放在左边的地上,往茶杯里斟了一杯浑浊的茶水,啜了一口。随即放下茶杯,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擦着火柴点燃烟卷,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卷头上的火光随着他的吮吸变得明亮了许多。他拿出烟卷,嘶嘶地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地把烟雾吐了出来。烟雾在月光中慢慢地弥漫开来,随即随着微风向东面飘去。这时,他才很享受地睁开了眼睛,又端起茶杯,悠然地品了一口茶。我忙走上前去。

“你好!我刚才在门口听到了你拉的二胡,很美,就顺着声音找来了。”

他站起来,进屋里搬了一把小椅子给我。

我和他都坐了下来,称赞他的二胡拉得好。

“没事。胡拉哩。”

我请他给我再拉一首曲子。

老人二话没说,拿起二胡,拉了一曲秦腔曲牌。清风为他的二胡声加上了飘逸的翅膀,声音更具魅力。一曲拉完,我违心地赞美了他几句,就和他聊起了闲天。

“你也是移民?”

“是的。从宁夏回来的,四五年啦。”

他兴奋地说,“国家的移民政策很好。虽然现在还住在庵间房里,但收入明显比在旱塬上的时候好多了。我已经攒够了钱,准备明年在庄台上盖平房,好搬进去。”月光映照着他的脸,他憧憬地说:“以后的日子会更美的。”

是啊。国家的政策会越来越好的。只要有勤劳的双手,那么,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我坚信,刚才那美妙飘逸的二胡声就是他从心里拉出来的。因为,二胡声里有着对美好生活的满足和向往。

现在,我们已经迁回故乡沙苑三十多年了,足足成长了一代人。走在韦林宽阔的街道或者村庄巷道,映入眼帘的都是崭新的楼房或平房,遇到的每一位乡亲,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的幸福快乐的光彩。沙苑的水用她的甘甜,她的洁净,养育着三门峡库区的移民过上了幸福、安康的生活。

2020年8月11日于草庐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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