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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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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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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的风,撩开大平原的面纱

  春分时节,东北的风渐起。望着窗外云卷云舒,我时常会有些走神,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看见远远的时空里,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之下,那云朵如灰白色的烟雾,一缕一缕地轻飘而来。

那烟雾漫步的区域,是辽阔的大平原,那平原上的一处处积雪,就像一张张形状各异的镜子,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亮。如果烟雾睁开眼睛,定会清晰看到自己映在镜子里的倒影,可惜它们急于赶路,只顾着全神贯注地扩散着范围,却忘记了低头看看脚下的土地。在一阵阵风的助力下,烟雾的行走更加恣意,仿佛一朵云牵着另一朵云,又像一朵花在靠近另一朵花,以优雅悠闲的模样,在天地间展示着自由的舞姿。

它们来自哪里?它们将去往何方?

那是几年前的初冬,我和先生的自驾车,刚靠近松花江上的石桥,就被它们温柔地拦截在高速公路上。烟雾缭绕,如梦似幻,我透过车窗凝视着,不止一次地探询这个问题。

先生一脸无奈地说,它们的出处并不神秘,那些深秋中摇曳的秸秆,或粗或细,或高或矮,只要遇火焚烧,就会化成它们的样子。最初,它们只是细小的一缕烟尘,淡若薄雾,轻如云纱,宛如这黑土地上长出的植物,与妙曼的白雪交相辉映。可慢慢地,它们的兄弟姐妹越来越多,就拥有了一种长大的力量,很轻易地形成一股“烟柱”,或急或缓,或浓或淡,穿行于田垅之间。甚至有时候,在风速的裹挟下,它们还能汇聚成一堵“烟墙”,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越过田间地头,扑向村庄和城市,造成可怕的空气污染……

这些烟雾,并非仅萦绕在松花江畔。

其实,在很多肥沃的田野里,当农作物的颗粒被收获完毕,那些被季风抽干的秸秆,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无论是顽强地斜立着,还是不甘心地倒下去,都可能被就地焚烧,化身为轻飘飘的烟雾,在空气中挣扎一段旅程后,最终如尘埃般回归大地。

农民为何不拉回家中?烧饭或取暖不好吗?

我眉头微蹙,不解地追问了一句,遂想起童年在农村的时光。

最香甜,是简陋干净的厨房。父亲早早捡拾回一些秸秆,我负责蹲在灶堂前烧火,母亲在灶台边忙碌。干燥的秸秆叶很调皮,跳到父亲的黑灯芯绒鞋面上,像精心绣上去的乳黄色蜻蜓;灶里的火苗很活泼,映红我充满稚嫩的脸庞;灶边的蒸汽很浪漫,笼罩着母亲蓝白相间的花围裙,氤氲着粗茶淡饭的甜美……

最温暖,是家中那铺大火炕。冬日的灶堂里,秸秆总是定时熊熊燃烧,热烟缓缓穿过蜿蜒的炕洞,均匀地烘热平整的火炕,营造着小屋内素朴的温情。这时节,外面的冰天雪地,俨然已被秸秆慢慢融化,最后变成精致的窗花,妩媚着北方的乡村……

先生见我困惑,笑着解释:“那是几十年前的旧黄历。如今的现代农村家庭,电煤气日益普及,导致秸秆无处可用,即使收集起来也无处可放,再也不是当初的秸秆时代了。”

车窗外的烟雾还未散去,依然在蓝天和黑土间穿行,越过江面,绕过树林,飞到宽宽窄窄的大街小巷。我的思绪凌乱,随着它们的身影,探询着时光推移下的变迁——秸秆由“宝”变“废”,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历程?

榆树,吉林省下辖县级市,历史悠久,地处世界著名的“黄金玉米带”,素有“天下第一粮仓”美誉。栖居于松辽平原腹地,第二松花江缓缓流过,境内无崇山峻岭,地势微有波状起伏,彰显平坦辽阔之美,构成了独特的长春、吉林、哈尔滨三市的三角区中心。

记忆不会骗人的。远在四万年前,榆树境内就有人类活动,世世代代,演绎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在一片荒野之上,百米之内无人家,唯有一棵参天古榆,冠如伞盖,枝繁叶茂,巍然独立,犹如开屏的孔雀,引来无数垦荒者,复苏着沉睡的黑土地。日月盈仄,秋收冬藏,在与自然抗争的过程中,有多少人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就有多少关于粮食的传说,也就有多少关于秸秆的记忆,用劳动刻下追求幸福生活的痕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那次路遇“烟雾”之后,每到秋收或春耕时节,我总是不知不觉思考一个问题:沃土给了城乡生机,榆树拥有属于自己的美丽。在沧海桑田过后,幸福推开了千家万户门,处处洋溢着崭新的新时代气象,岁月的风沙却焚烧着秸秆,吹来恼人的烟雾,这究竟要如何破解呢?

可惜,我不是生态专家,百思不得其解。

忽有一个深秋之日,天高气爽,先生开车直奔乡下,说带我去寻找答案。

乡路还是那样笔直,路旁却是完全不同的画面:一望无际的旷野,粮食已经颗粒归仓,红色的收拢机正在忙碌,将散落细碎的茎叶、藤蔓或穗收拢起来,再由红色的拖拉机索引着黄色的打包机,“变”出一个个圆柱型秸秆包,分散摆放在收获后的土地上。远远望去,犹如碧空下的不规则阵队,在黑土地上谱写一个个音符,弹奏着丰收的乐章。

“太漂亮了!如果从高空俯瞰,一定更壮观!”我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惊叹着。

“猜一猜,这些秸杆包的去处?”先生问。

除了运回农家做柴火,或者送到养殖场做饲料,我想不出别的出路。

作为根生土长的农民子弟,先生的语气有些小得意,提醒我不能只埋头写作,也应该关注一下时事新闻,如今焚烧秸秆作为生态问题,已经得到社会的广泛重视,相信不久的将来,再也不用为“烟雾缭绕”担心了。

虚心接受先生指点,回家后,我赶紧放下写作,“恶补”相关的新闻。

果然,我太孤陋寡闻,原来秸秆露天焚烧,不止是东北地区存在,有很多地方也一度受秸秆季的困扰,城市居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见头顶一片滚滚的浓烟袭来,不仅视觉的能见度降低,轻则影响交通正常运行,重则此发交通事故。还有,空气中的气溶胶也不易散去,导致呼吸会感到不顺畅,咳嗽、胸闷、流泪只是轻症,严重时可能引发呼吸疾病,那怪怪的气味实在令人窒息。甚至,有时还会产生漂浮于空中的“火团”,人力很难控制,如果窜至院落和田间,很容易引起火灾,房屋、农作物、森林火灾不胜枚举,严重时甚至会造成人畜伤亡……

一则则新闻,令人触目惊心。

略感欣慰的是,应对如此严重的空气污染,相关部门陆续出台多项举措,全力维持生态平衡,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秸秆变肉,你能想到吗?”见我的眉头渐渐舒展,先生又开始考我新问题。

我笑了。查阅了众多资料,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是吉林省实施的“秸秆变肉”工程,启动千万头肉牛工程建设,承载粮食及副产物转化增值的畜牧大产业,以提高秸秆饮料化利用率为目标,有效降低养牛成本。一子落定激活满盘,既能遏制焚烧秸秆的现象,有效保护生态环境,促进乡风文明;又能“废物利用”,让秸秆变成牛棚里的“压缩饼干”,发展“牛产业”壮大“产业牛”,推动乡村振兴,富足农民的生活……

今时今日,春风的风,带来备耕的讯息,也撩开烟雾的面纱,我在窗前眺望云聚云散,视线有些如梦似幻。

不!分明很清晰!

我赫然看到:万里碧空下,没有一丝烟雾,被深情滋养的黑土地上,一群孩子又蹦又跳,在春寒料峭的旷野里,用力推着一个圆柱型的秸秆包,让它像玩具一样向前滚动。他们无忧无虑地呼吸着,自由自在地嬉戏着,笑声穿透乍暖还寒的风,寻找回这方水土遗失已久的童趣……

这,应该是最美的东北,最美的童年。

是的,这就是最美的土地,日丽风和空气净,一方生态万古情。

无论秋末,还是春初,愿吉山挺拔,明月松间照,万物润泽生光辉;无论初春,还是夏深,愿吉水秀美,清泉石上流,稻花香里说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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