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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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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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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结

正月十四是父亲的祭日。父亲的去世一直是我心中解不开的结。每逢祭日,我都要呆在家中做上几个菜,点燃一支香烟,敬供父亲的在天之灵。父亲平素几乎没有什么嗜好,烟不离手的生活习惯伴随着他的一生,临终时的哮喘也未能终止他对烟的渴望,直至自己化作了一缕青烟,在悲怨中腾云而去……

 父亲的离世,似乎与我罹难的命运脱不了干系。我曾是父亲心中的骄傲,18岁时就在大学入了党,这可是父亲一生梦寐已求却终生未能实现的心愿。生性耿直的父亲虽然寡言少语,却又倔犟固执。家乡刚解放,作为农会副主席的放鸭娃,他就被选送到省城革命干部培训班学习,随后分配到黔东南一个县的供销部门工作,29岁就当上了经理,正值受提拔重用、即将入党的时刻,他却因盯住某领导老婆贪污几尺布票不放过的较真劲,招来了打击报复,盯住他在家乡当农会副主席时一土匪被枪毙的事大做文章,诬蔑他公报私仇,擅自枉法。前来家乡调查办案的人员凭此臆断强索“证据”,结果惹怒了乡邻反遭一顿捆绑,污陷一事就不了了之。可已被隔离审查过的父亲就从此命运不济了,职务早已被人顶上,入党的事也摆在了半边,更没有平反昭雪之说,只放出来抽去当水利建设临时副总指挥突击一下回来,就变成了一个“编外干部” 的身份,直至调回家乡退休后都还在其退休证的职务栏上如此注明,让已参加工作的我至今都弄不明白其中的说法。

 父亲退休后,曾向我谈起他的过去,他之所以被冤枉也事出有因,一是办事太讲原则,得罪了领导。二是当农会副主席时工作积极,老房还被一帮袭击村寨旳土匪“扯了红旗”、 一把火烧掉。平息匪患后,土匪头子被人民政府公审正法了。后此事竟被他人诬蔑成其公报私仇的歪理,损伤了父亲的前程。父亲调回家乡工作后,曾遇见一位在黔东南共过事的同事,说父亲调走后的第二年,整过父亲的那个领导终于“东窗事发”,因贪污罪被绳之以法了。还说父亲未调走的话,是完全可以申冤复职的。而父亲只说了一句“人终有报应”的话就沉默了,就没有了任何申冤复职的想法。凭自己做人的信念照走于岁月的风雨,除工作认真负责,勤勤恳恳,继续追求入党外,把余下的心思都放在儿女的哺育和培养上。

 可以说,父亲的一生对党的信仰是异常坚定的。把自己遭遇的不公,都归咎为“歪嘴和尚”的所为,对心目中圣洁的党从未有过任何的埋怨。这种信仰想必是一种强大的精神支柱,支撑着父亲,也抚慰着父亲,走过了一生平凡的岁月。

 父亲的一生极尽平凡,却又曲折迂回,心愿难遂。作为独子的他,为了照顾年迈的祖父,只得举家调回了家乡。由于时值文革末期,地方派系斗争复杂,同意接收的某领导一夜之间靠了边,父母原来对口安排的工作没了着落,全家人只好呆在县委招待所等候着,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父亲几乎天天到人事部门去央求,终于与母亲一道被安排在远离县城60多公里的坡脚供销代销点工作。坡脚这个地方与其环境名副其实,是全县海拔最矮处,气候炎热,隔着南盘江相望的对面就是广西隆林。昼夜河水吵闹,且不说蚊虫叮咬的痛痒,只是连一所小学校都没有,正读小学二、三年级的我哥俩又面临着失学的困扰,父亲只好将我们寄读在异地乡下的姑妈家,那里有一所村办小学。本来想借调动与祖父全家团圆的愿望又残缺了,父亲虽已接祖父在身边尽了孝道,却离开了我哥俩的绕膝和欢笑,也不由在母亲的抱怨中长叹了一口气,人亦越来越少言了。好在这一切没有影响父亲的工作态度和热情,一年之后凭其任劳任怨的工作表现,他和母亲一同上调区供销社工作,我们全家三代也才真正团了圆!

 父母的工作态度和诚恳朴实的为人风格,在当地老年人的记忆里至今仍然有口皆碑,人们都亲切地叫他“罗伯” ,叫母亲为“周孃” 。当时的供销社物资紧缺,买煤油、盐巴、布帛都须凭票供应,面对农村百姓不分白天或晚上的需要,父亲的耐烦心异常地好到了极点。深更半夜敲门,也能从他的门市里买到急需的生活物资。父亲是农村人出身,在外工作多年也未曾丟掉一个农村人的本色,他理解一个农民半夜跑几里路是为了什么。全天候24小时的服务理念,并非现代才有的经营方式。父亲朴素周到的服务,只不过彰显了一种平等和换位思考,在当今就是以人为本了吧。

 父亲如此的心态,注定他是一个生活简朴、为人和善,能随遇而安的平凡人。照理说在工作上也不会得罪他人,甚至还能取悦于人。可父亲在和善之中又嫉恶如仇,大大小小的恶心事都会遭至其尖刻的痛斥。这对于习惯了他平常少言寡语的其他人而言,无异于突然炸响的一声闷雷!让人猝不及防,羞愧莫辩。父亲率真耿直的秉性自然会或多或少让某些领导下不了台,难怪有人在背后对父亲的评介一直是:“干工作是个好同志,提意见时是棵刺!”或许是受这个评介的影响,父亲年年都因工作成绩突出被评为县里或区里的先进个人,但年年写入党申请却年年未获通过。父亲不解,也未有人提醒。父亲只当条件还不够格,就继续埋头努力工作了。

 在我读大学后,父亲定期每月写给我一封信,与我谈人生、谈理想,勉励我在努力学习的同时,还要在政治上积极追求进步,争取加入组织。如此的执著,除了难免有“望子成龙”的想法外,更多地则是寄托了父亲未了的心愿。当到父母工作単位政审我入党条件的外调人员返校后,我就接到了父亲的一封长信,从热情鼓励的字里行间,我看到了父亲由衷的欣慰和喜悦,至今都难以忘怀。

 人生的路原本就是弯弯曲曲的。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父亲己退休得一年的时间。也像父亲当年一样,年纪青青就提了干,可在29岁时却因工作上的失误承担了法律责任,断送了自己的光明前程。虽与父亲“败走麦城”的成因不同,却同样发生在29岁,一种不祥的宿命意识,给晚年的父亲造成了严重的打击!几乎是一夜之间,父亲的头发全白了,少言发呆的日子更长了……寄托着他一生夙愿的我,终因自己的草率和过失,断送了自己的仕途,也毁掉了父亲的精神支撑,以致他气得哮喘病发作后抱病不起,在悲怨中撒手人世……

 在父亲祭日的今天,我彻骨的悔恨难于言表,只请求父亲的宽宥和庇护。您一生难解的心结呵,已是我无需再去费力破解的心结!假如您能够亲眼目睹改革开放给社会和人们思想观念带来的巨大变化,您一定会解下自己的心结而倍感慰藉的。做人的信仰呵,也不在于职务和身份,在于人的率真和本份。一时的糊涂和冤屈不能概定人的一生,只要保持一颗平常心,在生活和学习、工作中严于律己,具有人道胸怀和敬业进取精神,踏实做人,不断地自觉并反省自己,当今文明的艳阳天下,人生自有新的天地。

 安息吧,我的父亲!祝福我吧,我的父亲!愿案前为您点燃的香烟,能祥云一般索绕在您的天堂……

                          2011年2月16日写2019年11月18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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