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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刀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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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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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学画画引起的联想

以身份证上的日期算,我已经过了56周岁了,应该着手安排老年生活了。时光易逝人生易老,我的母亲只活了不到68岁,我的父亲也就78岁,我并没有长寿的基因,算下来离生命的尽头也时日有限。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这是必须面对无法逃避的。趁现在身体条件还允许,除了该吃吃该喝喝,就是完成此生未了的心愿,去学习想学的东西,做想做的事情,把有限的生命里过得充实快乐一些。

学画画是我很久以前的一个心愿,由于多年来工作太忙家务事太多,一直想学一直迟迟未能实施。现在总算有了自由的时间,学画画就成了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我总觉得自己在书画天赋方面多少应该有一些基因遗传的,这要从我奶奶、我父亲、我母亲说起。

我奶奶的娘家算得上书香门弟,她父亲是清末的一个秀才,也是当地有名的画匠,十里八乡的人说起奶奶家都是说“画匠家”,她的兄弟侄甥中不少人以绘画雕塑为生,其中包括给寺庙塑佛像,当地土话说这种职业是“给庙里塑爷爷儿”。奶奶天资聪慧,她的父亲没有专门教她读过书,但是在教她兄弟的时候,那些兄弟们还没有学会,她在旁边已经都听会了。所以奶奶是有文化的人,刚解放时她是村里扫盲班的老师。奶奶有三个儿子,分家后一直跟着我的父母一起生活,我们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她试图以“淑女”的标准塑造我,但是由于她过于严厉,反而让我有了叛逆之心。她曾想过以“琴棋书画”给我们姊妹命名,在我这里只用了一个“琴”字,后面出生的不知怎么没有以奶奶的设想用那另三个字,也许在名字里面不怎么好和前面的字相搭,可巧我上小学时班主任老师不小心把我的名字写成了“书琴”,这样从上小学,到上中学、上大学、参加工作,一直就用这两个字,“琴棋书画”占了两个,也算是在名字上对奶奶是个安慰。想来奶奶是有书画情结的,要不然她不会想着以这个给孙辈命名。

以前常听大人们说起,说我6虚岁的时候,跟着奶奶在她娘家伺候她爹娘,我就能把空饼干盒子用剪刀剪出孙猴子、猪八戒扛耙子等图样,老姥爷直夸我,说别的这么大的孩子,连剪刀都不会拿呢,让把我的作品都装好带回去。也不知怎么当时就会剪,也许是奶奶教的吧,现在让我剪我都不会了。

父亲弟兄仨,父亲是老大,在父亲10岁时,爷爷外出经商时被人谋财害命杀死了,奶奶带着三个男孩孤儿寡母将来该怎么生活,还是奶奶的娘家爹有远见,在他的安排下,父亲弟兄三个老早就开始每人学了一门手艺,老大学的写字画画,老二学的木匠,老三学的造麻纸,看老姥爷的安排,大概也是根据每个人不同的天资禀赋而因人施教吧。后来这弟兄三个果真是以他们所学的手艺谋生,也都挣得全家温饱。

集体经济大锅饭的时候,父亲经常夜里出去给别人家画衣柜、画棺材挣点外块,当时的衣柜、衣箱都是用木头做的,刚做出的木头疙瘩肯定不好看,需要找人油漆并画出花鸟图案,这样就漂亮了,做棺材也是,这就是父亲的用武之地。父亲经常干完活后回家就很晚了,有时主家会送他一些好吃的,如果他回来的时候我们醒了,他就发给被窝里的我们,我至今还记得他有一次拿回来的苹果,甘甜水脆,好吃极了。

后来改革开放农村土地承包,父亲就把家里的承包地转让给别人种,他自己弄起个“双龙工艺厂”,用他的艺术特长发家致富。说是工艺厂,其实也就是个家庭作坊,专门制作农村住房上装饰用的龙头、花砖等,这些都是手工用花泥捏出来,花泥是用胶泥加上棉花揉均匀,花泥捏好的龙头花砖晾干后,用小火窑烧制出来后就是成品。龙头是用在房子屋脊的两端,有防火避邪的意思,花砖用在房屋正面屋檐下面的两端,我觉得纯粹是装饰的作用,花砖上捏的是胖娃娃,胖娃娃要么抱着个大桃子,要么是抱出个大玉米,烧制出来后还要涂上漂亮的颜色,黑黑的头发,红红的脸蛋,粉润的桃子,黄澄澄的玉米,至今都历历在目。龙头、花砖制作流程有很多环节,虽然在一些环节中上也雇了人,但主要还是父亲率领全家老小齐动手,关键的环节泥捏部分由父亲和母亲完成。小妹当时年龄还小,她能干的活就是揉花泥,我记得我给她编过顺口溜“某某青可真精,扫个地记个工,和疙瘩花泥也记工,记的工数不清,要不下钱气得哼”。“双龙工艺厂”的产品都是送到外村的代销店代销,父亲先去那些代销店联系,联系好了让村里有个叫“小三儿”驾着马车装货送货,产品甚至远销襄汾、候马等地。父亲会定时骑着他的小明星摩托去各代销店“要帐”。也偶尔有买家直接上门买,说是一辈子就盖一次房子,龙头花砖要自己挑选挑最好的。

靠着制作龙头、花砖,我们家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买了村里第一台电视机,每天父亲会提前在小黑板上写好节目预告,到了晚上把电视机搬到大门口,再摆好高的低的各种板凳,于是左邻右舍远远近近的乡亲们就都来看了,年龄大点的坐着,年轻的就站着,有的自己带板凳来,当时《霍元甲》等电视剧热播时,一台小小的电视机竟有好几百人在看。

父亲的善良不只体现在给大家提供看电视的便利,从年轻时开始他给全村人义务写春联,写了好多好多年。每年一过腊月二十,父亲就开始忙了,陆陆续续有人拿上红纸来找他,他提前备好毛笔墨汁和记春联句子的本子,有人来了先帮他们把红纸裁好,让他们挑喜欢的春联句子,再帮他们写,写好了放在地上晾干,如果人家不急就等晾干了拿走,如果等不及就让他们先走,等晾干了卷起来写上名字,等人家有时间了过来取。家里的地上到处摆满了写好晾着的春联。直到除夕那天还有人找他写。每年过年的大扫除、备年货等各种活计母亲是从来指望不上父亲帮忙的。

母亲心灵手巧,她的艺术细胞也许是本身就有,也许是受父亲的熏陶。我刚上初中时,母亲给我设计制作了件上衣,装的拉链,松紧带收腰,这在当时是比较前卫的,穿到学校后,有位老师在课堂上竟然不指名地批评“有的同学奇装异服”,吓得我回家后赶紧把松紧带拆了,现在想来那个老师真的可恶,扼杀了一个小小少年的爱美之心。“双龙工艺厂”到后来,母亲成了主创,父亲主要负责跑外营销。

母亲手工捏制了一些泥花盆,大象、小猪、小鸭子等各种造型,烧制出来后送给亲友们养花用。留下一些不太好的,有人上门买就便宜处理了。母亲去世后,有一次我逛临汾的古玩市场,意外地发现了母亲捏的花盆,卖家说是清朝的古董,要价也很高,我没有戳破,悄然走开。

由于学画画勾起了这许多的往事。再细细想来,我的祖辈、我的父辈除了有一些艺术的禀赋之外,更多拥有的是中华传统美德的“温、良、俭、恭、让”。我们这辈人,年轻时总想着远走高飞,想摆脱自认为落后的旧有的一切,去看外面的世界去追随非传统,把自信建立在世俗认可的强大和成功上,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很多不好的习气,变得粗鲁、急躁和时不时的傲慢无礼。人是需要沉淀的,就像从河里取的一瓶水,一直晃一直晃它永远是浑的,只有经过沉淀,才会变得清明澄彻。学画画是一个新的开始,我要从学画画中找回曾经的教养,并且从中沉淀自我,做回那个安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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