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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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登华山，不知何为鬼斧神工，登上华山，方知大自然造化之神奇；华山，又名西岳，是祖国广袤大地上的一座高山，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亦是炎黄子孙的精神家园。自古以来，许多骚人墨客，丹青妙手，千里迢迢，慕名来到华山，不惧山高，不畏路险，身临其境，触景生情，或诗词歌赋，或挥毫泼墨，留下之名篇佳构，可谓不胜枚举。
华山之所以名冠天下，誉满神州，不仅让风流雅士心驰神往，也让市民百姓趋之若鹜；只因其以峰高路陡而著称。自古华山一条路，脚下就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东峰、西峰、南峰、北峰，峰峰不同，各具特色，如东峰宜观日出，西峰宜于赏月，南峰宜于远眺，北峰宜于遐思，如此众口相传，赞誉有加，实非虚言，唯有登上华山之人，方信其真。
从小生长于山区的我，并非没见识过高山，那里一样有悬崖绝嶂，飞瀑流泉，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好奇，每听到有人说起华山如何壁立千仞，如何让人动魄惊心，我只会置之一笑，认为那不过是少见多怪，要么便是言过其实。也许是一种缘分，适逢假日，我的心情又特别好，总想出去走走，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便订了机票，目的地就是被称之为天险的华山。
飞机在西安机场降落后，便转乘高铁直奔而去，我查了一下攀登华山的路线，最好是从西峰上北峰下，这不仅可领略到各峰美景，登临时也较为省力。刚进入山门，便传来山上下雪的消息，许多人还被冻得浑身打颤，现在还不到十月，高山上就下起雪来，这让我始料不及，所幸我背包中有件秋衣，可作为防寒预备。
凡登山者，必须先坐一趟游览车，因为到景区还有一段距离。我便搭上车子在山中兜来兜去，下车之后，开始走石砌路，一直向上攀行。抬头忽见一座雄伟壮观的石牌楼，上面镌刻着四个大字“太华胜景”。从此，便真正进入到华山风景区。
华山，并非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只要攀登就能上去，华山是天险，到处都是深壑绝壁，昔日，许多好奇者只能望峰而兴叹，无缘上攀。今日却见不到恐高而返者，亦不闻怅然叹惜声；只见人头攒动，笑声震天，抬头忽见前方峡口，有一对雄狮把守，看样子十分可怕，幸而它们猛而不凶，凡登山者，只要按规定购票，或扫一下二维码，均予放行。
踏入山门，其实里面简单得很，只见两个大圆盘平躺着，随着隆隆的转动声，吊笼便从空中一往一还，上山者必须按顺序排好队，四人一组进入到吊笼里，然后徐徐地向空中滑去。待轮到我时，忽然害怕起来，这时，身边的管理人员却容不得我犹豫，大声说道：快进！因为转轮是不能停的，一旦轮到自己，在数秒钟之内就得进入，当我收起后腿，立即就被抛向空中，突然间的失重感，仿佛就要掉下去似，所幸这是一种错觉，因为四面透光的吊笼是封闭着的，此时，我只好紧紧地抓住扶手，就象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就这样战战兢兢地向上滑行，眼看就要到达峰顶了，不料又滑向另一座高峰，前面的山峰却更高更险，坐在身边的人看到我如此狼狈不堪，笑道：现在离西峰还远着的呢，我们要经过十二峰，我的天啊！华山到底有多高多险，若不是亲自来过，那是难以想象的。
吊笼，犹如命悬一线般溜过一峰又一峰，开始，真的是连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待转过几峰之后，看那长长的铁索并没有断掉，也不见有吊笼跌落在深渊，胆子也就渐渐地壮了。这时，我便朝四外望去，不是百丈危崖，就是怪峰林立，下面是呲牙裂嘴的深谷，如同传说中的鬼见愁，还看到在光溜溜的石壁之上，盘生着数棵虬结的苍松，在那飞鸟也无法落脚的地方，竟有如此顽强的生命，不由的让我肃然起敬。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之后，情绪悄悄平静下来，缆绳也变成了一条悠长的天路。正当我全神注视着这绝域风光之时，吊笼已抵达终点站。走出一看，方知才到山之一半，前面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峰更比一峰陡，到底还要走多少路？爬多少坡？已经没有谁能告诉我了。
在峰峦中，在这高位起点上，当信心和毅力再次受到考验之时，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前面树林已披上一层白絮般的雪花，那茂密的林木，满山满岭银妆素裹，简直就象仙境一般，见有石砌小道从中穿过，我便独自走了进去，发现里面还有林中小屋，有木桥，有瞭望塔，有围栏，仿佛美丽的童话世界。此时，我透过林中发现一条斜斜山径，那里有两个美丽倩影正在向上攀越，原来是两个年轻女子，一个穿红衣，一个穿黄衣，后背挂着一只时髦的包包，在这荒山密林间，在这寂寥的天地里，没有遇上虎豹犲狼，却遇上了两个丽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穿过一片清静优美的树林，又走到了山梁上，这里行人甚多，视野开阔，抬头仰望，人流恰似长长的彩带正向着山顶飘去，好不壮观。然而，在这山坡路上，攀登者却秩序井然，一个跟着一个，无人抢先，也无人滞后，因为左右都是垂直峭壁，稍有闪失，就会成为千古恨。我与众多登山者一样，在这狭隘山路上，正小心翼翼地向上攀行。若是一个人的话，见到这么陡峭的山，如此狭窄的路，一定会惊得头晕目眩，双腿打颤，可现在的游人多得就象蚂蚁结队一般，不但没感到害怕，反而觉得特别刺激，这就是所谓的从众心理。
山路越来越陡，人流也越来越密集，几乎连头都能顶到前者的后脚跟了，偶尔回首望去，周围的山峰，已越来越小、越来越矮了。常言道：再高的山，也要比人低，再长的路，也要比脚短，刚好转一个弯，忽见一峰如莲花般盛开，我一鼓作气，终于登上了华山西峰。
我久久地站立在这峰巅之上，思绪却向那远方飞去：一千多年以来，多少帝王将相，无论是登基还是祈福，都要来此登临朝拜，并且举行大型祭典。那时候，最少不了的便是高僧和道人，因此，各种教派尤其是道教，便在华山迅速兴起。华山除了占有天时地利之外，还有许多独特的优势，如顶天立地的气势和刚直不阿的雄姿，充满了一种阳刚之气，高峰必有好景，黄、渭两河身边绕，千年帝都望中收；石山必有好泉，既能净化心中尘垢，又能涤除腑内浊物；凡修道之人，最讲究心空明静，返朴归真，如今我站在这至高点上，环顾四周，众峰环绕，众壑罗列，不觉飘飘然如临仙境。
经过一番漫无边际的遨游之后，我又将联翩浮想与远去的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到眼前这巍峨的山顶之上，虽然这里是石的王国，有的如雄鹰展翅，有的如猛虎下山，真是千姿百态，呼之欲出，但间中亦有绿色点缀，生长着许多不怕霜雪严寒的落叶松，它们枝干虬结，魏然挺立，天风吹过，呼呼作响。最让我惊讶的是，山顶居然还有一座小巧玲珑的翠云宫，红漆栏杆，琉璃瓦顶，掩映于苍松翠柏中。华山，是道教圣地，素以修心养性闻名，此地山高路险，远离人烟，过去是连一枚树叶落地也听得见的静谧之地，如今却熙来攘往，游人如织，仿佛赶庙会一般。
西峰，并不是最高最险之峰，前面还有南峰、北峰、东峰，它们座向不同，景致有别，各具特色，各有千秋。从这里到南峰，看起来并不算远，但中间横垣着一道天险，就在那让人感到绝望的地方，却耸起了一条龙脊，脊背之上刚好有条鸟道，仅可容足，行走其上，如同走钢丝绳一般。当我看到许多人从此而过，胆子也就壮了起来，便紧跟着前行。所谓龙脊，其实就是一道削立的山峰，左右两边无依无靠，一般人是不敢往下看的，也看不见下面到底有多深，大家就这样小心翼翼，探步前行，行到尽头，又是石壁，人们正往壁上攀延，看上去简直就象捕食的壁虎一般，所幸石壁上凿有许多脚窝，两边还有铁链护着，便抓住铁链，踩实脚窝，攀爬而上。看到大家都用这种攀崖竞技般的走法，我情不自禁地发出声声感叹，此次华山之行，尽管路途遥远，机票没打折，门票也不菲，但总算物有所值，不仅满足了我观山看景的好奇和欲望，原来还有如此天然的健身房，现在我俯身石壁，抓牢铁链，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地向上爬行。这壁立的捷径并不算长，可足足花了三十分钟，有时是四条腿，有时是两条腿，直爬到汗湿衣衫，才到达顶峰。此时此刻，什么险峰陡壁，统统被甩在了身后，终于站立在顶峰之上，如同伟人一般撑腰挺立，心胸顿时豁然开朗，这座号称众峰之首的南峰，已经完全被我征服了。
南峰除了险峻之外，还有不少奇观，如鹰翅石、八卦池等我就不去说了，但全真岩和长空栈道，却不能不说，全真岩，至今依然是个未解之迷，大家都想象不出来，那劲迪有力的“全真岩”三个大字，是怎么凿上去的？因为它的顶边是7字形凹进去的石岩，下面又是陡峭的千丈悬崖，即使抛下绳索也够不着里面，若从谷底向上攀爬，除非长有翅膀，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神仙所为。还有那长空栈道，它是在绝地上铺出的一条通天险道，从那石孔、石桩、石沟看来，已很有些年代了，到底是谁，竟敢在这天险架设通途，又用什么方法把那些沉重的木头固定上去的？至今无人知晓，如今的探险者们，只能在腰间栓根绳索，以防万一，尽管安全有了保障，但只要朝下一看，就会觉得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东峰是观日出的最佳位置，听说还有宾馆可住宿，由于时间有限，也就不敢前往了。于是，便选择了北峰，据说北峰也有很多景点。待登上北峰，环顾四周，如同上界天庭一般，可奇怪的是，此处的景物，总觉得似曾相识，原来这里的石亭和石屋，还有这里的奇崖怪石，曾在电视及图画中见过，如今感到特别亲切。我边走边看，不觉来到至高顶点，这里屹立着一块黄色大石，正面刻有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华山论剑，为金庸所题，看来他写的武侠小说也并非空穴来风，原来是有出处的。
在北峰停留一段时间之后，便另择崎岖小路下行，在如此刀削斧劈般的地方，有一座风格独特的楼台，许多游客正在绝壁上观望，原来智取华山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沿途还见到不少摩崖石刻，都是名人留下的手迹，还看到几处石窟，里面深邃幽暗，烛光摇曳，那是道士们的修心静室。我站在洞窟前不由地沉思起来：他们为什么要历尽千难万险，到华山上来修道，依靠什么来生活？这里山高谷深，处处天险，即使上得来，也要攀崖越壁，不可能背负许多粮食和生活用品。人与动物毕竟不同，不能仅靠野果清泉充饥，况且人还有七情六欲，日日以山鸟为伴，夜夜听野兽哀鸣，怎么度过那漫长而清苦的岁月？又怎样去化解那旷世的寂寞？修道之人，到底是修心还是修性？真的能把红尘万念修炼到归于零？在我看来，真是不可思议。不可否认的是，这里确实出过不少道行高超的奇人，除了传说之外，在许多石窟中，依然还可辨别出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
今日我登上华山顶峰，走过最险的栈道，看到了许多绝美的风景，可对我而言，华山依然是一个谜，这里的自然奇观，那鬼斧神工般的摩崖石刻，以及许多秘密都还没有被揭开，尤其是那深奥无比的道，和隐居山中的道人，他们是怎样修炼成仙的，那更是谜中之谜。值得庆幸的是，这次登上华山，总算让我见识到了，祖国的山川是多么神奇美丽，中国的文化又是多么博大精深！
原载2020年第4期《罗湖文艺》双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