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真言

二零一九年冬, 昔时同窗舒雅，路过梅城。学友梅莲花与先生老涂，在欣春酒店设宴款待之，邀请黄金花夫妇、梅菊荣、梅海娇及我等一众同学相陪。

刚开始的时候，推杯换盏，男绅女淑，举止文雅，遣词精准，造句切意，问答有度。

至双颊飞红，便激情稍现，偶有目光旁视，侧首耳语，会心而笑之举。

到酒酣耳热之时，诸君皆心扉大开，相互之间，嘻笑调侃，用铭心之记忆，配之以丰富的想象，将当年在校园之中，彼此那些不愿为人知晓的隐秘之糗事，添油加醋，描述得有根有叶，有牵有绊，妙趣横生。

然满桌之人，对诸多似有若无之事，皆不置可否，亦不加申辩，唯忍俊不禁，相视击掌、摇首而笑，已呈酒醉心里明之态矣！

见此情景，心中便顿生一念：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何不乘此机会，进行一次近距离的、面对面的“酒席上的调查”，验证一回时下流传极广的“男女同学常聚聚，聚（拆）散一对算一对” 的说法的对与错呢。

“虽时常同桌而饮，但少有今日之欢娱。”我举起酒杯，音量稍有提高：“诸君：请教了，吾之战友梅定军告诫吾曰：近期网络上热传‘男女同学常聚聚，聚（拆）散一对算一对’， 让吾在此方面慎而为之，不知各位觉得他的这种说法是否站得住脚？”

然后依次碰了一下诸君面前的酒杯：“喝一口，添加一点‘催化剂’， 让反应再快一点，好回答我之提问。”

原本大家都已经过了自谦“不能喝” 之坎，渐进天马行空，旁无他人，唯我独尊的“没醉，拿酒来，满上了，再喝” 之境界。所以，没用再催，那些个淑女儒男们，均爽快地端起酒杯，美滋滋地雅饮了一口。

又一口杜康入腹，寄身于那透明液体中的精灵们，便孙猴子一般，翻滚腾挪，趁势而为，纵容、帮助着各自的老心脏加速搏动。拼命搏动的心脏，又让血管中原本已经超速流淌着的血液，更加快速地涌动起来，使各位已经上窜下跳，异常活跃的脑细胞，运行得超凡快捷。

只见诸君，一个个乘着酒兴，兴高采烈，应我之请，就我所提之话题，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各抒己见。

虽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酒者妄语，但综合之，亦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同学在聚会之后离婚，绝对不是同学聚会之过。归纳起来，其理由如下：

高中同学（我们那个年代），在校之时年龄尚小，仅十五、六岁光景，处青春期之初、中期。

少男钟情，少女怀春，偶有相互倾慕，目光交织（功力尚远未达到暗送秋波之境界，扮个鬼脸而已）。再严重一点，或桌子底下递递纸条，或者在借、还之读物中，夹夹字迹歪七斜八的情书什么的。如此种种，皆是好奇之心所致，是青春期的正常、却不成熟的生理与心理反映而已。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那种冲动与感觉很快就会淡漠，甚至消失。它仅仅是漫长的人生之旅中，转瞬就会被岁月的滚滚烟尘所覆盖的一串足迹，充其量就是当年学习生活中，无关咸淡的调味剂而已。根本不会让人刻骨铭心，而成为结婚的理由。即使日后在闲暇时，会偶尔地想起，也只会淡然一笑，自言天真幼稚，根本不会成为若干年后离婚的推手。

而大学生，在求学、嘻戏之际，已经到了婚嫁之龄，身心均已完全成熟，情感与理智应该能够互相制约，若有例外，那就应该是弱智了。当初结婚与后来离婚，更不应该与任何聚会有关联。即使不参加同学聚会，该离婚的，就一定不会白头偕老；不该离婚的，哪怕是常常参加同学聚会，也一定会彼此执手，地久天长，春秋共度。

至于小学、初中同学，那更是撒尿和泥垒城堡，搭手为轿过家家，王子娶回灰姑娘，蚌壳当锅煮年华，“小”日子美美过的纯儿童游戏而已。

存留于脑海中有些时日的疑惑有了答案，心中释然了不少。于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叹道：以后再也不用对同学聚会存戒备之心了。

意念晃悠之间，见醉意朦胧的老同学们，嗔儿夸孙，怨妻论夫，津津乐道，幸福感满满的样子，心中又生一念，何不让这帮同窗乘着酒意，晒晒各自圆满之婚姻与家庭，为日后码字积累一点素材呢。

心念既生，便迅速执行之。

“喂，喂，看哥哥姐姐们，一个个志得意满的。网上不是时兴晒这晒那的吗？那你们也晒晒各自的幸福生活、美满婚姻呗。”我晃悠悠地举杯提议道。

“都年近花甲的人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过来的？什么你们、我们的，谁质疑，谁举证，没听说过呀。你提议，那你就先晒晒吧。”黄金花的先生江哥，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我说。

神情特清醒的样子，没喝酒似的。

江哥，军转干部，检察院上班。虽然不是同学，若攀扯起来，不管军、地，咱对他，都得以首长相称。再说了，别人的定力也强过自己许多，喝一样多的酒，自己已经神志模糊，口齿不清了，而人家，倒好像没事人似的。

执行命令是兵之天职。首长发话了，咱推辞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上。反正随便怎么说都没关系，因为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子，会让大家在明天起床之后，记不起来今天晚上后半段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任何事情的。

有此一念，于是就仗着酒兴，信口雌黄道：

生性木讷少吭声，

面谈情爱必光棍。

幸亏弃笔从戎去，

倚仗鸿雁骗一心。

虽然，江哥酒量、定力皆上乘，但喝下去的毕竟是酒，酒精的推搡作用，多多少少总还是有的。

我一说完，江哥便扬着眉毛，用一种言语、笔墨都难以形容的特殊眼神，瞧了瞧我，随即开口道：“军人优先，新兵蛋子听话，咱老兵也得爽快，今日个高兴，大家伙都别往后退，我说完了，大家都跟着上啦。”一副纯粹的指挥员命令战士冲锋陷阵的架式。

有点狂的江哥，斜着眼，瞧了瞧夫人黄金花，神态之中隐隐约约的显有怯怯之形地说道：

“身着戎装不自由，

花前谈情难享受。

良好优秀梦中寻，

竟有‘精品’ 陪伴走。”

曾经听到过一种关于酒的好处的说法：任何人，只要喝下去足够量的酒，就都可以快意恩仇，说平时不愿说、不敢说、不好意思说的话，就敢得罪平时不愿、不敢、不好意思得罪的人。眼瞧当下这情形，倒还是真的耶。

江哥的话还未落音，贵宾席上的舒雅便跃跃欲试，但让黄金花给拦住了：“舒雅，今天你是贵宾，本当由着你，但你忍心将我们俩口子分开吗？”

夫唱妇随的最好诠释。

“是，是，不忍心，酒稍微多喝了一点点，思维有点乱，考虑不周，谅解谅解。你先晒、晒。”自称只是稍喝多了一点点，且文绉绉的，但舌头却开始打结，多或没多，谁知道呢。

争取到发言权的黄金花，脉脉含情地看着先生老江，红着脸（酒精或情意的作用，亦或是两者叠加而致），语速有点快地说道：

” 自知军嫂不好当，

无奈梦想心中藏。

寻爱直线方块中，

难上前线固后方。”

志存高远，心有不甘哟。

舒雅快速地用目光绕桌子扫了一圈，见无人接棒，启唇。心想，做为客人当为活跃气氛出力，也不枉老同学的盛情招待。于是便娇咳一声，顺着黄金花话语的余音说：

“先生承诺有点狂，

事若关我他全扛。

有夫若此复何求，

笑看云飞潮落长。”

满满的自足炫耀之感。

舒雅是个有故事的人，她本是养父母抱养之女。但是，养毌自拥她入怀之后，便开怀亲生了一串妹妹，外加一个宝贝弟弟。按常理她的处境应当有点尴尬与艰难，而她的养父毌，却一直没有允许别人撼动她的大姐大地位，并在她拥有公职的养父退休时，按照当时的政策，将接班顶职的机会给了她。到了顶职接班年龄的大妹妹，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之久，也未能改变他养父毌的既定方针。

她该谈婚论嫁时，弟弟也长大了。当时，她身后的追求者多，退缩者也众，因为她对对方的唯一要求便是，协助她帮弟弟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她不愿意看到年迈的养父母为弟弟的前程担忧的样子。

继舒雅之后，梅菊荣看了看梅海娇，语气有点飘地接过舒雅的话茬：“海姣，我不跟你抢发言名次，你先晒，让莲花夫妇压轴，因为她们是庄家。”

梅海姣也没推辞，接口说道：

“怀春时节觅男友，

彼此倾心爱巢筑。

并肩携手创家业，

春华秋实岁月悠。”

平淡方真实，静好是福。

话已经说在前面了，梅海姣的话音未落，脑袋还在摇晃着，梅菊荣便当仁不让，手指为槌桌当鼓，边敲边说：

“君说情爱纸上留，

责任担当方长久。

绿荫共造好乘凉，

丰衣足食少忧愁。”

该压轴的庄家上场了。

梅莲花眯着被散乱的刘海半遮半掩的丹凤眼，酒意迷迷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夫君，轻启朱唇道：“刚才金花家，是夫，江哥先开的腔，那我们家就不学别人家，咱家换换，就妇，我先开囗，行啵？”

“当家的说行就行。”梅莲花的先生老涂赶紧说道。

“又油嘴滑舌了不是，当心------” 梅莲花一个激灵，来了个“急刹车”， 然后歉然一笑，转口说道：

“激情浪漫远不够，

勤俭持家计谋筹。

自立互敬心相印，

同行坎坷与坦途。”

说完，笑看着先生老涂，柔声叮嘱道：“好生点说。”

老涂反倒扭捏了一下，然后才嗫嚅开口说道：

“赏花须怀惜花情，

精心呵护色长新。

与子偕行执子手，

协力同心建围城。”

散席分手之时，梅菊荣脚下有点踉跄地指示我：“你不是喜欢码点字吗？在没有失去意识之前，将今晚之景描描，供吾等清醒之后阅览，免得空醉酒一回，除了伤害身体以外，仅留一宵熟睡。”命令，不容商量，校花的娇气依旧。

酒后吐真言，爱情只能书上有，只能是茶余饭后。而婚姻是要有足够量的茶与米来支撑的，构建婚姻的要素，是需要门当户对、对等对称的，是需要互有利用价值的，否则就会因为不平衡，而失之坚固，最终就只能落得个倾覆、倒塌、散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