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赋

夫生于深谷，臻于隽贤。得霜露之渥泽，持素容以天然。无地势而擅声，其馨清逸；顺天时而独秀，其性幽娴。甘以众草为伍，不与群芳竞妍。日月星辰涵其灵性，山岳河川化其渊禅。书圣曾寄情于禊序①，越王犹植兰于渚山②。馈一束之瑶蕊，结半世之善缘。餐莫醉于楚畹，赏莫灿于兰园。

观夫幽韵夭夭为其魂，恬泊乾乾为其质。生南方而猗猗，栽海北而蔚蔚。无枝蔓之乱形，有花茎之敛翠。昼对玄鸟和吟，夜与云霭相契。其为色也，或银或金，或红或紫。穗若霞帔，疑仙姬拜月之仪；叶似剑锋，骇武者凌云之势。其神洒脱而自持，其态娇柔而不媚。内敛不失高标，浄泊不失清绮。三时脉脉，舒于窈窕之姿；十步熏熏，飘乎氤氲之气。叹春兰之清幽，仰秋芳之弘毅。或立于谷壑山丘，或浴于澧兰沅芷。或漫馥芬于春宵，或引雁阵于秋水。不舍于秋梦，还沾于春袂。则曰：其为香祖③，不输丹桂之名；其为英华，不输姚魏之美④。春阳为其增辉，秋月为其奇玮。

盖夫誉其幽客⑤，冠以国香⑥。士者纫以为佩，佳人沐以为汤。屈原滋其为志⑦，孔丘视其为王⑧。兰赠知己，梦牵潇湘⑨。至如苏轼有浴兰之约⑩，李白发落英之伤⑪。兰台宫叹其荒没，猗兰操闻而凄凉⑫。千古幽贞，郑燮为其颂⑬；九畹优品，秋瑾为其彰⑭。王勃则寓其质⑮，素娥则吮其香。雅士默化于淳德，姝丽倾慕于兰房。以兰为心，昭君子之名节；以蕙为介，炳黎民之嘉祥。引诗家而长吟，绰绰其表；扬画匠之泼墨，灼灼其裳。不择地而幽兰翘翘，不择人而国风煌煌。石破不改其韧，兰枯不改其芳。

所长者兰草，所予者芳芬。植兰者必怡乐，爱兰者必颐神。与兰守可濯其性，与士交可蕴其仁。空谷涵其品，磨难成于人。兰章乃止于美，兰交乃止于真。一株花草则绘之千画，一枝兰箭则抒以万文。播幽馨于今古，留清气于乾坤。嗟夫，花不以僻野而不发，人何以陋室而不鸣。一兰在案，相颐相悦，慰藉终生。

注：① 禊序：《兰亭集序》；王羲之于兰渚山麓兰亭，举行曲水流觞的盛会，写下《兰亭集序》。②越王：勾践；《越绝书》曰‘勾践种兰渚山’。③ 香祖：兰花的别称；《清异录·草》:“兰虽吐一花，室中亦馥郁袭人，弥旬不歇，故江南以兰为香祖。④姚魏泛指牡丹花；辛弃疾词柳梢青·和范先之席上赋牡丹》:“姚魏名流，年年揽断，雨恨风愁”。⑤ 幽客：兰的别称；《三余赘笔》记张敏叔以十二花为十二客，兰为幽客。⑥国香：兰花。引黄庭坚《书幽芳亭》：“兰之香盖一国，则曰国香”；后以国香指兰花。⑦屈原《离骚》：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以表其志。⑧孔子自卫反鲁，过隐谷，见芗兰独茂，喟然叹曰：“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世人尊兰为王者之香。⑨《仲春灯下题于春雨话江南室》：寻得幽兰报知己，一枝聊赠梦潇湘”。⑩苏轼：《浣溪沙·端午》“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⑪李白古风之五十二：光风灭兰蕙，白露洒葵藿。⑫《幽兰操》又名《猗兰操》，最早相传是孔子所作，琴曲似诉似泣，如怨如愤，把孔子此时此刻的内心世界抒发得淋漓尽致，在兰的身上寄托了孔子己全部的思想感情。⑬郑燮：郑板桥，作《高山幽兰》：“千古幽贞是此花，不求闻达只烟霞”。⑭秋瑾：《兰花》“九畹齐栽品独优，最宜簪助美人头”。⑮王勃：《七夕赋》“金声王韵，蕙质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