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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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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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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柳

我的故土,多河、多泽、多湾、多水,堤、坝、汀、崖、涂、畔,比比皆是,每年春、夏、秋三季,花草吐香,树木葱茏,蛙鼓阵阵,蝉声深幽,天光水色一片空濛,然而最多的,还是柳树。

故土的柳,大致可分两类,一种是白柳,一种是青柳。白柳肢体盈盈发白,体高魄大,所有枝桠一律努力向上伸展。这种柳一般长得较直较粗,可以做檩,亦可制材。青柳指的是垂柳,表皮黛青色,一般长不高,但一旦吐芽发枝,肢体便向下垂,宛若青女满头的秀发,飘飘洒洒、袅袅依依。倘若谓白柳因固堤而生,那么青柳即是妆点山河而活了。前人咏春,多与柳木为缘,“桃花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短短桃花临水岸,轻轻柳絮点人衣。”“无风杨柳漫天絮,不雨棠梨满地花。”“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古人咏柳,多为抒怀,而今我写柳,却是对家乡之柳的怀念和喜爱了。

我不晓得古人缘何视柳为弱者,如:“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浥露似沾巾”(刘禹锡《和乐天春词依忆江南曲拍为句》),而诸多著述中亦多有“骄杨弱柳”之称谓,有的甚至把柳与“纤纤女子”相提而论,我竟怀疑了“弱不禁风”一词缘由而生。其实,柳也有其伟岸的一面,它春不避风沙,夏不畏骄阳,秋不惧雪霜,尽管严冬一时夺去了它的容颜,但它的根脉,依然在深深的地下积蓄着能量、热情,但等来年春到,自又是一片绿色、一派生机。

我们家乡的柳,生命力特强,随便任何一处地方:崖头、堤坝、河畔、湾塘,栽之即活,活之即生,就是水草不生的乱石坟岗,村人们发送亲人过世随手楔入的“哀杖棍子”(多为柳棍),来日也定会绽芽吐绿,一片荫凉。故俗语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哪点又像个柔弱的女子呢?古人谓柳、赞柳,也许多为其态,的确,春之柳、夏之竹、秋之菊、冬之梅,神态各俱、风姿万千,尤其垂柳,风拂枝摆,“柳烟阵阵”、“垂柳依依”,那白的干、垂的枝、绿的芽、媚的态,又有哪点不似一位“大家千金”?飞絮是睫、青枝为腰、绿叶当衣、“长袖”作舞,静之如处子,动之似嫦娥,或动或静,皆有一番风雅。

我们故乡的柳,可食、可餐,可圈、可点,可以进诗入画。你瞧那白柳的岸然,你看那垂柳的风姿,阴晴中淡然从容,黑昼间气定神闲,恰似沧桑中臻化了的长者,又如豆蔻年华中的少年。我自然脱不了喜爱这些,但我喜爱柳,还另有一番缘由。

我们家乡的柳,既是乡村孩童的玩伴,又具多种用途。春天柳枝发青绽芽,我们选择肢体“鲜活”“滑嫩”的枝条(俗称“滑条子”),用手捻捻,使皮骨脱离,制作成柳笛吹着满街跑;夏日折下柳条盘做帽子,戴在头上跟大人下田锄草,遮蔽炎炎的日晒;秋天肩扛扫耙扫拾柳叶,饲兔、养畜;寒冬将枯枝掰下,做柴、烧炕、煮饭。更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家乡人盖屋,拿大柳当檩做梁,又用它打制各种门窗。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柳树的芽、叶,颈与籽,全部充当了村人的口粮:新吐的叶芽,用沸水淖淖,撒上咸盐可以当菜,和糁下锅可以作粥,掺上地瓜面子可汆丸子可贴饼子;老一点的叶片,放进开水锅里水炸,曝干后摊到碾盘上轧成碎面,可以喝粥,亦可以蒸窝头……自然,柳叶没有榆钱那么可口,也未有槐花那么香汆,但它的的确确是乡人的恩人,给了那个极度困难时期的我们,烧的、用的、吃的、甚或生的一切、一切……

我们家乡的柳,还有另外一种特殊的用途,每当河水泛滥肆虐之际,家乡的人们拿它来下桩、拦坝、固堤,保护一方安宁,抵御洪水的侵袭……

如今,故土的柳,已经不多见了。黄河的治理,已不再决口;生活的富裕,亦无须树叶充饥。田畴间,被一畈一片的经济林、用材林所替代。然而,在我的心目中,却永远珍藏着故乡的柳,天涯海角、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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