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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懿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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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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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第一场雪

刘懿波

 

昨夜,一场久盼的瑞雪已如约而至。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飘飘洒洒一直下到天明。

清晨,我还躲在被窝里观窗景时,这场早到的冬雪就已打乱了生活的节奏,微信朋友圈糟成了一团乱麻:嘴馋的要吃火锅,炫富的要穿貂,臭美的要拍照,浪漫的要写诗,单身的要找人散步,童心未泯的要堆雪人,闲不住的要打雪仗,秀恩爱的要一起白头……各式与雪有关的信息,如同这洋洋洒洒的雪花一样,铺天盖地而来,成为当日荧屏上最拥挤的主题。

于是,再也按捺不住,生怕这最美的风景被人抢了去,急匆匆一脚撩开热呼呼的羽绒被,迅速起床穿戴整齐,顾不上吃早餐就斜跨相机包,叫上妻子一同驱车直奔郊外。

四驱越野也只能绕城缓缓而行,可能是太早,一路上看不到几个行人。目光所及正是元朝诗人黄庚笔下的景致:江山不夜雪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远岸末春飞柳絮,前村破晓压梅花。

皑皑白雪铺满了山林、田野、河流、村庄和院落,处处玉树琼枝、银装素裹。

道路两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竟一夜间为雪白头,枝梢上的雪如柳絮、似团花。树干上也是冰花朵朵,晶莹剔透,一切如同粉妆玉砌的一般。

停在房前屋后的车辆也不见了本来的模样,就像一只只白色的巨龟蛰伏在寒风里,一动不动,好似已得道千年,静待迟起的主人前来唤醒。

忽然,从农舍的巷口窜出三两只追逐的家犬,一阵狂奔,扬起一路雪尘。尔后就地两个圆滚,相互扑咬一番,满身雪花恰应了那句“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歪诗。然后甩甩颈毛抖落一地碎银,哧溜溜一阵风跑回墙根。

置身其中,宛如进到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如此诗情画意,真不知道是从哪杆羊毫里泼出来的一幅风花雪月。

不知不觉间,已至藕池河大堤。江边原本有一处极美的景致——石矶头,原名窖堡石矶。任何一座老建筑都是一部凝固的历史,都记载着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

晚清,浊浊江流自上游滚滚而来,行至此处,因河道急转滔天巨浪正面直击堤身。清光绪三十年(公元1904年)遂用麻石垒成矶头直插河心,以抵御河水对大堤的侵袭。

河水时而咆啸,时而低徊,发出巨大的声响,异常惊险。相传是有蛟龙在此作恶。是故,民国二十一年(公元1932年)重修时,当地乡绅专门请了一位包姓石匠,用铁锥雕凿成一头巨大的卧姿石牛用以镇住恶龙。石牛和真牛一般大小,皮纹毛发清晰可见,形态神情栩栩如生。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石矶头上早有爱好摄影的同道拉开了长长的镜头,在纷飞的大雪中,用各自的意境捕捉这难得的人间美景。

我急忙走下车来,脚刚踏实地面,盈尺的积雪一下子淹没了脚踝进到鞋里,霎时,一股寒气自脚心传遍周身,禁不住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远远望去,天空白茫茫一片,冰封的江面若堆棉积玉,厚厚的飞雪早已模糊了河床与水面的界线,河边的小草也被雪塌得没了鼻子眼睛,匍伏在地,软得悄无声息。

目光中的画面让大雪妆扮得如同整体雕刻的一样。只有对岸灰色的树影和一排排密集的民居,构成这纯白中唯一的另色,这才能分得清哪个是天空哪个是大地。

江心一叶横嵌在冰里的孤舟,没有了昔日荡来荡去的悠闲。此时仿佛风雪中的岗哨,时刻监视着这些漫天飞舞的白色精灵,生怕会弄出什么乱子。

不时,有几只不知名的水鸟从远处飞落于船舷,抬起长嘴理一理洁白的羽毛,伸伸脖子,振翅消失在茫茫雪域之中。

这般情景,相比唐代诗人柳宗元的《江雪》,只是因为没有了临江钓雪的渔翁,以致少去了几分峻洁孤高的境界。同时,却也由于船舷上的几声鸟鸣,自然就平添了些许生气。

石矶头上,寒风凛冽。那一头老牛静卧于一座朱漆亭旁,微眯着双眼,若有所思,高深莫测,仿佛已经度化成仙一般。换过角度一看,那神情又似在朔风中窃窃私语,反复诉说着那一段鲜为人知的沧桑往事。

光绪十五年,张之洞出任湖广总督。因为湖北多官田而湖南多民田,为保官而弃民,继续贯彻朝廷舍南保北的思想。以致官兵炮轰湖子口,强行打开藕池河泄洪,大量泥沙在洞庭湖心淤积成堤外这片绿洲。虽是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但这一段辛酸历史却成为了当地民众心中永远的痛。

雪,依旧涮涮地下个不停,如落英般缤纷,一片片扑面而来。正值马路对面那尊“鱼米”雕塑在兴盛广场中央独领风骚、旁若无人时,前来赏雪的人们开始潮水般向这边聚集。没多久,河堤上的气氛逐渐热烈了起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摩肩接踵、纷至沓来。立时,打雪仗的、堆雪人的、滚雪球的、拍照卖萌的,熟识或不熟识的人群都各自尽情玩耍,放飞情绪。相互嬉戏追逐,处处笑语声声,场面热闹非凡。更有胆大者竟跑到河中冰厚处双足滑行,惊得那些在一旁观看的小姐姐们叫声连连。把个冰冷的河滨闹腾得热气腾腾,没有了一丝先前的寒意。

看,有一位老兄不顾天寒地冻,直接扑到雪上印了个pose,还让人拍了一张玉照。黑衣黑裤,面目全无,活脱脱僵尸一枚。

瞧,又逢一位美女正在树下怡情自拍,突然跑过来一个调皮捣蛋的半大男孩腾空一个侧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雪人。

少许,卖烧烤的大婶、烤红薯的大爷、炒花生的俊俏妹子顶风沐雪而来,各行各业的小本买卖都相继粉墨登场,一时间,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雪越下越大,人也越来越多。后来的人不断涌来,先来的人逐渐散去。

我和妻子也驱车回到家中,然而余兴未尽,站在窗前透过玻璃凝视着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飘落于窗台,宁静的思绪也开始随之飞扬漫卷。

或许,每一个冬天都会有人盼着下一场大雪,但各自的期待定然是不尽相同。

瑞雪兆丰年。普通的农人盼着下雪,是因为深信“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小雪雪满天,来岁必丰年”的美好憧憬,希望来年有一个好收成。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深山中伐薪烧炭的老翁渴望一场大雪,是因为只有天寒地冻,他一个冬天的劳作才能卖得一个好价钱。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诗人的心思则是能在暮雪纷飞的夜晚,温一壶自家的新酿,与老友刘十九围炉赏雪,饮酒叙旧,品味一夜温馨的时光。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场瑞雪,在伟人的视界里却高大成了心怀天下的凌云壮志: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无论对谁,一场盛大的冬雪虽然总是令万物零落,却另有一番别样的情趣,让人神思向往,趋之若鹜。

雪飘时,可以堆雪人、打雪仗、滚雪球;雪凝时,可以围炉取暖、沏茶闲话、品酒论诗;雪晴时,可以寻梅觅香、访古探幽、纵情山水。

唐人吕温有一首颇具哲理的诗:雪霜自兹始,草木当更新。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下雪,意味着一种全新的开始。所有过去的不快被通通掩埋且随之消融,带来的却是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这场瑞雪恰逢承上启下、辞旧迎新时节,愿她能像刀郎那滚烫过大江南北的歌喉,给我们留下一页有温度的记忆。


 

2019年元月2日于南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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