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权力连载

三

章天翼晨练回房间刚洗漱完毕，就听到了敲门声，门开后看到是张广铭，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章天翼忙客气地把两个人让到客厅，张广铭问

道：“章书记，昨晚休息得还好吧？”

章天翼笑道：“还好。”又看了眼年轻人问，“这位是？”

张广铭接话道：“差点忘了，这位是市委办二处的小姚，姚远，以后让小姚跟您。有什么要求章书记您吩咐。”

章天翼笑着和姚远握了握手，感觉这个小伙子的手很有劲道，便和蔼地说：“以后就辛苦你了！”

姚远有点腼腆，轻声道：“我以后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请章书记多指教。”

张广铭介绍说：“小姚是南开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学的是中文，考进市委办不久，机关工作经验还不足，但人很机灵，也能吃苦。”

章天翼打量着姚远，第一印象不错。姚远很清秀，脸上还带有一丝书卷气，就像他刚到省纪委工作时一样，不卑不亢，又有一点怯生生的样子。章天翼和蔼地说道：“经验不足没关系，可以慢慢积累，关键是肯学习、肯吃苦就好。”

正说着话，李雪从门口探进头来说：“章书记，开饭时间到了。”

姚远忙去收拾写字台上的文件，将桌上茶杯端上，三人一起到了一楼小餐厅吃了早餐。离开餐厅后，张广铭说：“章书记，周书记让我通知您，九点钟开常委会研究一下处理方案，我提前去准备一下，小姚在这陪您吧！”

章天翼说道：“我不回房间了，一起走吧。”

刚走到大厦门厅，一辆崭新的奥迪就停在身边，姚远上前拉开车门，待章天翼坐进去后，轻轻关了车门。司机看见章天翼上了车，转过脸来打招呼：“章书记好，我叫陈浩，以后，我就给章书记服务了。”

章天翼客气道：“陈浩，以后就辛苦你了！”

陈浩回道：“为领导服务是应该的！”

奥迪车驶进行政中心大楼地下停车场，章天翼下了车，在姚远的陪同下走进电梯，姚远按了十六楼按键。十六楼是行政中心的核心层，周建明和两个副书记的办公室都在这一层，其它的就是秘书长和副秘书长的办公室。两个副书记，一个是市长许琪光，再一个就是章天翼了。许琪光在政府楼层有办公室，一般很少到市委楼层来。章天翼是市委副书记，第一天上班，他先来到市委这边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刚坐下，姚远正在泡茶，陆庆宇就带着纪委办公室主任高鹏敲门进来了。章天翼也没有让坐，两个人站在办公桌前，陆庆宇汇报说：“章书记，您在纪委的办公室也收拾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章天翼摆了摆手道：“现在没时间去看了，九点要开常委会，下午吧。”

这时，信访局长钱维杰把材料送了过来，章天翼一边看一边问：“这个材料你看了吗？”

钱维杰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督查室连夜加班搞出来的，我还没有来得及细推敲，就先送来请您审阅，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回去让他们再修改。”

章天翼看完后，把文件夹合上，脸一肃说道：“从材料上看，信访局好像是在玩文字游戏，你们责任一点也没有？这样打太极怎么行？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件，你们就这么轻描淡写一番？拍拍自己的良心说，到底是谁的责任呢？”

一连串的疑问让钱维杰有些发懵，他一时摸不清章天翼的想法，情急之下只好辩解说：“高清和的行为是冲击党政机关，扰乱办公秩序，属于非正常上访，如果不是烧成重伤，按有关法律法规，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的。”

章天翼没好气地说：“这个时候想到法律法规了？两个五十多岁的农民到市政府来上访，要求见市领导就是冲击党政机关、扰乱办公秩序了？”章天翼站了起来，“高清和为什么上访？他的问题为什么迟迟没有解决？难到你们就不该反思一下？！”

“这……”钱维杰难堪起来。

“当然这也不全是信访部门的问题。”章天翼缓和了口气，“报告一定要客观、真实，不能用一个错误去掩盖另一个错误吧！”

“好好，我马上回去修改。”钱维杰拿着文件夹慌忙退了出去。

陆庆宇和高鹏站在那儿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章天翼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也回去吧。庆宇，下午我们开个纪委常委会，听听各方面的情况，重点研究一下当前的工作。”

陆庆宇离开后，姚远进来说：“章书记，开会时间快到了。”

章天翼走进市委常委会议室，一看，常委们都到齐了，只有周建明和许琪光还没有到。章天翼和大家打了遍招呼，周建明和许琪光一前一后就进来了。周建明一落座，交头接耳的常委们就禁了声，一个个都正襟危坐严肃起来。

周建明开门见山地说：“昨天上午，在我们办公大楼门前发生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今天的会议就是研究一下对这起事件的处理方案，还有就是下一步怎么回应新闻媒体的问题。”周建明停顿下来，看了眼章天翼，又笑笑说，“天翼同志昨天上午刚报到，下午就接了这个棘手的事情，好在天翼同志长期在省纪委机关工作，见多识广，对处理这类事件也是专家，所以，我就把这件事交给他了，让他牵头成立了领导小组，广铭同志协助。”

章天翼插话说：“主要是广铭同志和有关部门在一线做工作。”

周建明继续说道：“在研究这个事之前，我先向大家通报一个情况，昨天晚上我去了趟金陵，见了广州一家公司的老总，初步达成合作意向，他们决定先投资两个亿，在咱们瀛州建一个海产品深加工出口基地。过几天他们就要过来实地考察选址。”

许琪光讪笑道：“建明同志，这个项目要是能落地，政绩不小啊。”

周建明听出了许琪光的言外之意，没有接他的话，他不想在常委们面前和许琪光斗嘴，图一时口舌之快。在班子里毕竟书记是一把手，还有班子团结问题。再说，许琪光的年龄摆在那儿，是兔子的尾巴，何必呢！周建明没有理会许琪光，喝口水后又说道：“言归正转，我们先听听天翼和广铭同志对这起事件拟定的处理方案，大家先议一下，意见统一后，就开个新闻发布会。”

张广铭把处理方案给大家说了一下，章天翼又作了几点补充。对开除两名保安，给警卫处两名在场工作人员行政记大过处分，常委们都没有说什么。在议到给高清和经济补偿问题时，许琪光提出了疑异，他问张广铭补偿的依据是什么？这单谁来买？

张广铭解释说，按照信访条例规定，信访问题是属地管理，分级负责，这个单要由海陵县来买。

章天翼把高清和上访的起因又介绍了一下。他朝许琪光笑了笑解释说：“这里所说的经济补偿，其实就是法院裁定的养殖场赔偿费。至于其它补偿问题，将视具体情况再定。”

许琪光不买章天翼的账，追问了一句：“天翼同志，你是负责纪委工作的，既然高清和赔偿费是法院判决的，为什么就一直没有解决呢？难道非要老百姓上吊、自焚，闹出人命来才解决吗？”

章天翼一愣，他没有想到许琪光在会上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但细一想，许琪光提出这个问题也正是他心里想的。这话从许琪光口中说出来，让在座的常委们觉得问题复杂起来了。大家知道，章天翼刚报到，凳子都没有焐热，许琪光的话是另有企图含沙射影。周建明心里也很清楚，许琪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给他出难题。对此，周建明不想绕弯子，直接点题，看许琪光还有什么话说。周建明面带微笑，声音却很严肃：“琪光同志问得好，为什么法院的判决都执行不了呢？很显然，这里面存在司法腐败问题嘛！”

许琪光不买账:“不仅仅是司法腐败问题吧。”

周建明用手里的笔敲着桌子说：“其它问题肯定有，但今天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会议。先把眼前的问题处理好了再说吧。”

许琪光坚持说：“这个事件影响很坏，只处理两个保安和警卫处的人员怕说不过去。我建议市纪委牵头成立个专案组，好好地查一查，对有关责任人该追究就要追究，不能让舆论倒逼着再去处理，那样就被动了。”

周建明偏头瞅了章天翼一眼，看他的反应。章天翼此时还不知道书记与市长之间的矛盾，仅凭会上的发言，只感觉出许琪光是个爱较真的人。因此，章天翼没有多想，就冒然对许琪光的建议表示了赞同：“我同意琪光同志的意见。对这次事件我们要好好反思一下，基层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违法强硬拆迁，法院裁定的赔偿却执行不下去，这里面的问题需要搞清楚，不然我们无法取信于民，无法回应社会的关切。现在有些基层领导干部漠视群众的疾苦，对群众反映的问题推来推去，群众利益无小事，这些话都成了空话！”章天翼说罢，会议室一时鸦雀无声。常委们表情漠然，心里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

周建明含义不明地看了章天翼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哲学上讲‘两点论’和‘重点论’，目前，我们要抓主要矛盾，把主要矛盾抓住了，其它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善于抓主要矛盾，是一个很关键的工作思路，不仅要着眼于现在，更要把握好未来。当我们面临很多矛盾的时候，如何厘清思路，拿出方案，不仅要一分为二看问题，还要把握好大局！”周建明的一席话虽然把话题转移了，但意思没有变。

许琪光清楚，在常委会上他不说话，其它人对周建明的意见都不会提出异议的。现在从省里来了一个副书记章天翼，也许能打破现状，对周建明的权力掌控形成威胁。许琪光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刚才天翼同志说，现在有些基层领导干部漠视群众的疾苦，其实，不是有些了，而是普遍现象了！老百姓中不是有句话嘛，真理在报纸电视台，清官在小说和舞台。老百姓为什么有这种心理？就是因为我们不少领导干部的做法让老百姓寒了心。”

周建明扫视了一眼常委们，心里蒙上了一层雾霾，许琪光在这里扇风点火想干什么？想借自焚事件向他发难？周建明警惕起来，思忖一番道：“有问题的要查，我们绝不掩盖矛盾，但是处理人时要慎重，要坚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当下基层出现的一些问题和矛盾，是在社会转型期和大发展中出现的问题，大家没有经验可循，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许琪光听了周建明的话后，针锋相对地说道：“为了瀛州的社会安定，也为了严肃党纪，对于那些严重侵害人民群众利益的党员干部，该追究责任的一定要追究。”

周建明心里窝着一股火，喝了口茶水，声调低沉地说道：“等问题调查清楚后再讨论这个问题吧。今天呢，我们先回应一下！这个自焚事件影响的确很坏！处理不及时就可能引起很大风波！成立专案组的事我同意，看看其他同志还有什么意见？”周建明等大家表态，常委们以点头默认，周建明把目光停在政法委书记韩兴国身上，韩兴国说：“我没意见。”

周建明拍板道：“那这事先就这样定吧，专案组由天翼同志负责，把事件调查清楚，对玩忽职守的干部要依法依纪严肃追究责任。”

章天翼点点头说：“好！”

会议结束时，周建明再次提醒宣传部长，要密切关注舆论导向，组织人员在媒体上做好正面宣传工作，必要时要和网站取得联系，对不利于社会和谐稳定的言论和网民的跟贴要及时删除或屏蔽。

散会时，周建明想找章天翼到办公室好好谈谈，沟通一下感情，可是，回到办公室他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