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苏学文的头像

苏学文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1903/13
分享

人民的权力连载

第 十四 章

   四十七

 

二0一二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也是风起云涌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年。

从春天到秋天,由下到上逐级召开党代会,换届选举产生了新一届党委领导班子成员。开始,老百姓习以为常,没有感觉出社会发生多大变化,只是在电视上看到各级领导人换了新面孔而已。

在这一年即将过去的时候,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审定通过了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八项规定”一出台,像一股凛冽的风吹来,荡涤了笼罩在老百姓头上的雾霾。面对八项规定的要求,虽然有人不以为然,但是大多数党政机关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头上就像被戴上了“紧箍咒”,不敢掉以轻心了!毫无疑问,这是建国初期“三反”运动后,中国共产党全面从严治党又一次发出的强烈信号,它的深远意义将无法估价。

一直以来,元旦、春节用公款购买的贺年卡、烟花爆竹从这一年被明令取缔了;以前,每逢节日,下级机关大张旗鼓地向上级机关送“节礼”被禁止了。尤其是节日期间,机关与机关之间,领导与领导之间,上下级之间公款宴请之风被刹住了。

虽然,不少人一时适应不了,还想偷偷摸摸地请客,但大多都会遭到客人的婉拒:“算了,等过了这阵风再说吧。”他们心存畏惧,不敢顶风赴宴。也有心存侥幸之人,豪华大饭店不敢去,只有转入街头巷尾的小饭店,甚至躲到机关食堂或小区里搞起“一桌餐”。

全面从严治党以反“四风”为发端,正本清源在全社会开始深入人心。

在瀛州市,尽管市委书记周建明在查处腐败分子上像个“顶门杠”,但对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还是不敢怠慢,大会小会逢会必讲党风廉政建设和反“四风”,要求全市党员领导干部不沾不义之财、不染不正之风、不干违法之事。但在私下却是颇有微词,常对身边人叹息说:如今做官真是不容易,做个干事的好官更难。

省委换届周建明上位的希望落了空,虽然是意料中的事,可他还是满腹狐疑,心存愤懑。市政协主席退休后,市长许琪光转任了市政协主席,省委从邻市调来一位市长任瀛州市长。章天翼在省纪委一次全会上,被选为新一届省纪委常委,依然留在瀛州市担任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被一拖再拖的案子开始起底,一场“打虎”、“拍蝇”的战役在瀛洲市拉开了帷幕。

过罢蛇年春节,不久就是“惊蛰”节气,春雷炸响,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是,在瀛州这块土地上,人们不时还有春寒料峭的感觉。春天既然到了,料料峭峭的寒意和冷风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春天脚步的。河边的杨柳开始萌芽,枝条变得婀娜;田野里,农民们犁醒沉睡的土地,不知名的各种鸟儿在泥土里用尖利长喙喯啄虫物。

中央纪委对各级纪检监察机关的反腐败工作也提出明确要求:“坚持标本兼治,当前要以治标为主,为治本赢得时间。”

“要打好持久战,更要打好歼灭战。”

一时间,各地“落马”的贪官成为老百姓的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新闻媒体日新月异曝光贪官“落马”的新闻,让人民群众了解了中央反腐的决心。

这天正午时分,章天翼从省纪委开完常委会返回市的途中,秘书姚远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看区号是从贵州打来的。电话通了,对方却不说话。姚远以为是骚扰电话,刚想挂断,对方说话了:“你是章天翼吗?”

姚远疑惑地问:“你是哪位?”

对方说:“我找市纪委章天翼书记。”

姚远扭头望了眼章天翼,低声说:“章书记,是找您的。”

章天翼接过手机问:“你是哪位?”

对方说:“你是章书记吗?”

章天翼说道:“我是。你是谁?”

对方急促地说:“章书记,我是海陵县的周保靖。”

章天翼惊异起来:“周保靖?”他停顿片刻问道,“你不是失踪了吗?”

周保靖嘟哝着:“我是失踪了,但我没死。”

章天翼忙问:“你在哪里?”

周保靖说:“我在贵州。”

章天翼哦了一声,说道:“他们都说你死了呢。”

周保靖凄然道:“有人想要我死啊!”

章天翼问:“你失踪都一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保靖说:“只要你救我,见了面就向您交代!”

章天翼问:“是谁想要你死?”

“是海陵县的人。”

“他们为什么啊?”

 “我电话里和你说不清楚。”

章天翼急切地问:“怎么能找到你?”

周保靖说:“三天后,你派市纪委的人到贵阳来,我再告诉你具体接头地址。”

这时,姚远偏过头来问:“周保靖失踪了一年了,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章天翼说:“大概是流浪的日子不好过吧。”

姚远说:“章书记,周保靖失踪我觉得很蹊跷,他不会无缘无故地玩失踪,肯定有问题。”

姚远车祸后,在医院养了半年多伤,出院后继续做章天翼的秘书。章天翼听了姚远的话,笑了笑问:“你有什么看法,说出来听听。”

姚远带着情绪说:“现在公安机关侦破手段越来越先进,一年时间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大活人呢?会不会有人故意让周保靖失踪的呢?”

章天翼想,很有可能,周保靖是个关键人物,只要他投案自首,海陵县的很多问题都好解决了。章天翼望了眼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和呼啸超过去的车辆,对姚远说,“你打电话给高鹏,通知常委们下午到紫竹园开会。”

姚远正要给办公室主任打电话,秦月明的电话却先一步打进来了:“姚远,你和章书记在一起吗?我有事要向他报告。”

姚远把手机递给章天翼说:“章书记,秦月明书记的电话。”

章天翼接过电话问:“月明,什么事情?”

秦月明说:“电话里讲怕不安全,你什么时候回?”

章天翼说:“我正在回的路上。”

秦月明说:“那好,我在办案点等你。”

章天翼说:“好,一个小时后我就到了。”

司机提了速,姚远对司机说道:“不要急,来得及!”回头瞅了眼章天翼,章天翼仰在后座上,闭着眼在想事情。姚远不再说话,不时盯着车窗外面看。

汽车驶出高速路口,直奔市纪委新建的办案点——紫竹园。

紫竹园建在云雾山的山坳里,依山傍水,从市区有一条蜿蜒的山路通向里面,十分幽静。一年前,章天翼到市任职时,根据省纪委对办案点的统一要求,亲自选址,用一年时间迅速建成了这个具有多功能的办案场所。

章天翼和姚远走进紫竹园会议室时,陆庆宇和秦月明已经到了。章天翼坐下后,姚远给章天翼杯子里续了水,正要退出去,章天翼说道:“姚远,你不要走,留下做记录吧。”

秦月明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后说:“章书记开完会急忙赶回来,午饭还没吃吧?”

章天翼说:“路上在服务区吃了。”

陆庆宇说:“这么急?”迟疑一下,又问,“省纪委这次召开常委会,是不是有新动作?”

章天翼扫了眼在座的常委们说:“中纪委通报了一些情况,省委很重视。维民书记在省委常委会上批评有的地方阳奉阴违,反腐败斗争是上面九级风浪,下面纹丝不动,还有的地方是只打雷不下雨。省纪委这次召开常委会,是落实省委书记指示精神,对下一步全省反腐败工作进行部署。会上,石岩书记对各市纪委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说到这儿停住了,看着秦月明说,“月明,你先说吧。”

秦月明说:“今天上午,专案组从李雪的父亲那里得到消息,李雪有下落了。”

章天翼怔了一下,问:“李雪现在哪里?”

秦月明说:“昨天晚上,李雪给家里打电话,说在广州打工,让父母不要担心。这是李雪失踪一年后,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

章天翼问:“在广州什么地方?”

秦月明说:“我查了电话号码,是广州市区的公用电话。”

章天翼说:“只要有下落就好办,可以通过公安系统协助去查找,一定要保证李雪的生命安全。”停顿一下又说, “路上周保靖给我打电话,说现在有人在追杀他!”

陆庆宇吃惊地问:“周保靖有下落了?”

章天翼说:“是的,他从贵州省六盘水市打来电话,让市纪委去贵阳和他接头。三天后,周保靖再告诉我接头地点。”

陆庆宇嘲讽道:“这个周保靖搞什么鬼?人在六盘水,让市纪委去贵阳接他,有神经病吧?”

秦月明分析说:“这个周保靖已经是个惊弓之鸟,他怕暴露行踪,招来杀身之祸。”

陆庆宇明白了,不无愤慨道:“光天化日之下,谁这么穷凶极恶胆大包天?”

章天翼的脸色严峻起来,说道:“现在是时候了!根据省纪委常委会的精神和石岩书记的指示,我们现在开始案件线索全面起底,逐一排查,尽快立案。庆宇同志负责安排人员到贵州接周保靖投案,月明同志负责查找李雪的下落,要快!这两个人一旦找到,许多问题就好办了。我和兴国同志说一下,再从反贪局抽调几个有经验的侦查人员到专案组。我强调一点,一定要注意保密,防止这两个人出现意外!”

秦月明说:“我亲自带人去找李雪,今晚就出发,免得夜长梦多。”

章天翼说:“你就不必亲自去了,安排冯超去吧,你坐镇指挥。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办!”又对刘广春说,“广春同志带人去贵阳吧!”

刘广春站起身说:“好!我马上去准备。”

章天翼摆了摆手说:“先不要急,等会开完了再准备。”

刘广春坐下后,接着,章天翼传达了省纪委常委会的精神。主要是三点,一是严格执纪,查办发生在群众身边的违纪违法案件,打好歼灭战,不让有问题的人心存侥幸,不让腐败分子有立足之地。二是求真务实,着力清除作风之弊。要以踏石留印、抓铁有痕的劲头,释放执纪必严的强烈信号。三是严格监督,强化对党组织领导成员权力的制约。要把权力关在制度的笼子里,确保领导干部秉公用权,做到权力行使到哪里,监督就延伸到哪里。

传达完会议精神,章天翼意犹未尽,感慨道:“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只要我们不畏惧、敢担当,我相信,瀛州市的反腐败斗争一定能取得胜利。”

会议结束后,章天翼又召开了专案组全体人员会议,作了动员部署,要求专案组发扬吃苦耐劳敢打硬仗的精神,坚持反腐败无禁区、全覆盖、零容忍,集中力量打好“歼灭战”,尽快办结一批积案,增强人民群众对反腐败的信心。

三天后早上,章天翼刚到办公室,周保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周保靖着急地问道:“市纪委的人到贵阳没有啊?”

章天翼说:“已经到了。”

周保靖说:“今天中午十二点整,你让市纪委的人到贵阳市长途汽车站出口处,举一个接站的牌子,牌子上写‘红十字’三个字,我会去找他们接头。”

挂断电话,章天翼神色凝重,摇了摇头,用桌上的保密电话通知刘广春,到贵阳市长途汽车站接头。

中午十二点,贵阳市汽车站出口处,刘广春让专案组一个人举着牌子,他和另一名同志在附近观察周围来往人员。十分钟后,站内下车的旅客已经全部出站,却始终没有发现周保靖的踪影。

刘广春有些恼火,骂了一句:“狗东西,敢耍我们!”

话音刚落,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走了过来,将一个白瓷缸伸到举牌人的面前,乞丐低着头说:“好心人,给一百块钱吧,我都几天没吃东西了。”

举牌子的同志瞪了眼乞丐,讥讽说:“真少见,还有你这样的乞丐,张口要一百块,抢劫呐?”

乞丐晃着缸子,缸子里的钱币叮当作响。乞丐说:“你是红十字会的吗?你要真是红十字会的,就会给钱的!”

刘广春感觉蹊跷,走上前说:“是红十字会的,我给你!”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连同工作证递过去。

乞丐抓过钞票和工作证,仔细辨认一下钞票的真伪,又把眼睛盯在工作证上,低声说:“我是周保靖,我投案自首,你们带我走吧!”

刘广春向远处招了招手,当地公安的一辆警车开了过来。上车后,刘广春讥笑道:“周保靖,你也曾是个局长,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周保靖悲哀道:“别提了,早知如此,我干吗要玩失踪啊!”

刘广春呵呵笑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呢!”

周保靖说:“我是聪明半生,糊涂一时,不该听信他们的鬼话!”

刘广春问:“他们是谁?”

周保靖偏头看了刘广春一眼,惶惑地问:“是章天翼派你们来找我的吗?”

刘广春说:“你怀疑我们?”

周保靖忙说道:“不是怀疑你们,我是被他们害苦了,有家不能回,还要杀我。”

“你告诉我,是谁要杀你?”刘广春追问道。

“等我见了章书记再说。你们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吧。”

虽然见到了市纪委人员,但周保靖依然有些惊魂未定。当警车停到贵阳市公安局院内时,周保靖死活不下车,赖在车上说:“我不到公安局去,我要见章书记!”

刘广春训斥说:“贵阳到好几千里路呢!说见就能见的?快下车,瞧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

周保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哭丧着脸道:“我倒真像个叫花子了。”

周保靖下车后,开车的警察从腰间取出一副手铐,对刘广春说:“把他拷上吧!”

周保靖向后躲闪着,惊慌地说:“我不会再跑了,要跑,我还主动投案吗?”

刘广春说:“不拷就不拷吧,你要老实一些,再跑就是死路一条了!”

刘广春带周保靖洗了澡,理了发。吃过饭后,公安局的警车又将一行四人送到贵阳飞机场。下午四点有一趟飞往金陵市的航班,晚上七点还有一趟经过市机场的航班。刘广春打电话请示章天翼,章天翼指示他们乘坐晚上七点的航班回。如果乘下午四点飞机,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到省城金陵市,但从金陵到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三个小时的路程又难以预测会发生什么。

                    

   四十八

 

晚上九点四十分,市纪委办案车辆从机场悄悄将刘广春他们接回到紫竹园。一下汽车,周保靖看见陆庆宇站在门厅前,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陆庆宇走过来,借着灯光打量着周保靖,笑道:“保靖,一年多不见了,今天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周保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边一个人把他拉起来说:“周保靖,你现在安全了。”

周保靖站直了身子,泪流满面哽咽着:“陆书记,我能活着回来见到你,谢谢市纪委了!”

陆庆宇对刘广春说:“你们三位辛苦了!快带周保靖去吃饭吧。吃完饭连夜谈话做笔录。”

周保靖说:“好,好,我全部向组织交代!”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刘广春,“刘常委,这是你给我的一百元钱,现在还给你。”

陆庆宇不解地问:“广春,这是怎么回事?”

刘广春将来龙去脉讲了一下,陆庆宇呵呵一笑,拍了拍周保靖肩膀说:“保靖,你警惕性蛮高嘛!”

周保靖苦笑道:“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吃过饭,稍事休息,对周保靖突击谈话开始了。

主谈话人是刘广春。谈话室是全功能的现代化设备,录像录音电子系统即时传送到监控室。监控室的墙面上有一个大屏幕,可以从屏幕上看到谈话室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刘广春说:“周保靖,你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吧?”

周保靖点点头:“我全部向组织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刘广春说:“你先说说,是谁要杀你?”

周保靖犹豫片刻,吐了口气,说:“是李耀文手下的人要杀我!”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他们怕我回来投案自首。”

“那你一年前为什么要玩失踪?”

“说来话长了,我还是从头慢慢向你们交代吧!”

刘广春敲敲桌子,严厉地说:“你不要编故事,简明扼要一些。”

周保靖悲哀地说:“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事,半句假话都没有。”

监控室里,陆庆宇看着屏幕对章天翼说:“章书记,这个周保靖了解不少内情,他开口了,海陵县的问题就好解决了。我觉得这背后很可能有一张网。李雪的失踪,姚远的车祸,有可能都牵扯在一起!”

章天翼冷静地说:“先听听周保靖是怎么说的吧。”

谈话室里,周保靖在回忆他的过去。

“……我和兰馨结婚时,当时是在乡政府工作,本来以为能娶到电视台漂亮的主持人,是我们家烧了高香,心里很得意。没想到结婚后不长时间,我就发现这个女人不正常,经常夜不归宿。我悄悄地跟踪她几次,发现她和杨耀华在一起。因为这事我们开始闹离婚。后来,没有离。”

刘广春问:“为什么没有离?”

周保靖叹了口气:“杨耀华将我调回县城,先是做交通局副局长,后来提局长。我知道,这都是用绿帽子换来的。杨耀华到市里当副市长后,郑建璋觉得我是杨耀华的人,想把我从交通局调整到粮食局。当时粮食局很不景气,不像以前是个炙手可热的单位。一天晚上,我就提了五十万元现金送到郑建璋的办公室,向他表示了忠心,愿唯他马首是瞻。可能是他考验我的吧,当晚他就让我把一条已经招标的工程项目让给周眉干,我就答应了。”

“周眉是谁?”

周保靖说:“周眉是郑建璋的情人。”

刘广春截住了周保靖的话头,问:“你怎么知道周眉是郑建璋的情人?”

周保靖说:“这在海陵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连他的老婆都知道。”

刘广春说:“你说说周眉的情况。”

周保靖说:“听说她是外籍华人,还是个博士。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在海陵县能呼风唤雨。”

刘广春说:“你继续说道路工程的事。”

周保靖回到了原话题上:“当时工程项目已经开标了,中标的是外地的一家工程公司,我不好改变这个现实,又不能得罪郑建璋,便虚报了一条道路工程改造项目,报批后,直接把这个项目给了周眉。三个月后,周眉没花一分投资和力气,轻松地套走了五百万元工程款。因此,郑建璋觉得我做事情有魄力,遇到为难的事,都让我出面去办。后来,周眉生了孩子,就是让我和李耀文一起去北京给她买的房子。”

刘广春问:“周眉的孩子是和谁的?”

周保靖说:“还能是谁?郑建璋呗。”

刘广春问:“在北京买房子用了多少钱?”

周保靖想了想,说:“当时北京的房价没有现在这样高,在北京公主坟附近看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商品房,四百多万。郑建璋说‘公主坟’这地名不好,又换了地方,在玉泉路附近买了一套,装修好后,总共用了五百多万吧。”

刘广春问:“房款是谁付的?”

周保靖说:“李耀文付的房款,我付的装修款。”

刘广春问:“李耀文的振兴集团和郑建璋之间,你还知道什么?”

周保靖说:“小的我就不说了,说件大的吧,县政府办公大楼搬迁后,旧址要拍卖。那是海陵县城里的黄金地段,很多开发商都盯上了,想吃这块肥肉。按照评估价,这块地连同房产值三个亿,如果挂牌拍卖,只多不少。可是,郑建璋一拍脑袋,两个亿就给李耀文的振兴集团了,别的领导有意见,郑建璋却说肉烂在锅里。”

监控室里,陆庆宇听到这里,锁紧了眉头,拿起面前的话筒提醒谈话室里的刘广春:“让他先说说,为什么突然失踪。还有,是谁要杀人灭口?其它问题让他下来再交代!”

刘广春将椅子向前移了移,朝周保靖探了探头,轻声问道:“周保靖你说你局长干得好好的,又深得郑建璋的信任,为什么突然不告而辞,就消失了呢?”

“这个……怎么说呢?”周保靖犹豫着,看着刘广春,扑闪着眼睛说,“是我一时糊涂吧。”

“不会是一时糊涂吧?总归有个原因吧。”

周保靖忽然问:“孔海波现在怎么样?”

刘广春疑惑地看着周保靖:“你问他干什么?”

“他还是县纪委书记吧?你们可是一家人啊!”

刘广春不悦道:“扯淡!我们是市纪委,和孔海波没有关系!你既然主动投案自首,就不要有什么顾虑,如实交代就行了。”

周保靖吁了一口气,左右扫了一眼,继续交代:“建设局的张树峰出事后,不少人都心惊肉跳的,不知道专案组下一个要办谁。你们纪委应该知道,现在有实权的局长们哪个经得住审查?一天晚上,孔海波打电话给我,让我到他办公室去。我问孔海波什么事,他不说。我说请他喝茶,孔海波说这事在外面说不安全。我这才去了他办公室。见了孔海波,他半天不说话,阴阴地盯着我。过了几分钟,他才说县纪委决定对你实行‘两规’,马上就来人把你带走,我吓出一身冷汗,当时就瘫了。他说你要老老实实向组织交代。我说要交代了会对我怎么样?孔海波说,根据你交代的问题,法院至少也判你十年、二十年的吧!二十年,那下半生我就要在监狱里过了,这多可怕啊!我看到办公室就孔海波一个人,我就问他,我要不交代呢,你纪委能把我怎么样?孔海波说,你能扛得住吗?我说我没有什么事,肯定扛得住。他又问我向谁行过贿,我都说没有。孔海波说你能扛得住就好!不过,要是市纪委、省纪委把你带走了,恐怕就麻烦了。后来,他又和我说了纪委‘两规’一些手段。离开孔海波办公室后,我越想越怕,杨耀华出事了,张树峰也进去了,这次挨到我了。杨耀华和张树峰都没扛得住,我能扛得住吗?只要进去了,我肯定扛不住!当晚我没有回家,就到办公室,拿了十万元现金和银行卡,连夜就跑了。”

刘广春听到这里,追问一句:“你确定是因为孔海波告诉你,县纪委要对你‘两规’,你才出逃的?”

周保靖说:“是啊,他是县纪委书记,他说的话我肯定信啊,我不能等着纪委来人抓我吧?当晚没带我走,第二天就会把我带走。我当时就想,贪的钱完全够过下半辈子了,老婆让我带‘绿帽子’,现在还要坐牢,这不是人财两空吗?”

在监控室里,章天翼忿然地说道:“这个孔海波,别有用心!”他看着谈话室里的周保靖,思忖片刻又说道,“省纪委当时找周保靖核实杨耀华的问题,孔海波说周保靖病了,过了几天又报告说失踪了,原来是孔海波搞的鬼!他目的就是想让周保靖逃走,逃避组织调查。”

陆庆宇说:“他恐吓周保靖,让周保靖逃走,是担心周保靖把他供出来吧!”

章天翼坐下来说:“听听再说吧!”

周保靖继续说:“……我逃到云南的时候,听说公安局在找我,就不敢再住宾馆了,只好住在私人的旅馆里,有时还住在澡堂里。过了几个月,这种担惊受怕的逃亡日子实在太难熬了,我就想回来投案自首。可是,我刚回到金陵,就遇到李耀文公司里的一个人,叫范勇。这个人我熟悉,给李耀文开过车,后来在振兴集团当了保安队长,身上有些武功。他把我拉到一个小饭店里,两人边吃边聊,他说你都失踪这么长时间了,市公安局都以死亡结案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我说要回来投案,他说你疯了!这不是找死吗?我清楚我要是进去了,肯定扛不住,要牵连出不少人,有些人不会让我回来投案的!”

“后来呢?”刘广春急切地问。

“后来我就去了江西瑞金。”周保靖摇了摇头,自嘲道,“过去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想沿着当年红军长征的路线走一遍,由于工作忙,一直没有实现,现在逃亡在外,有时间了,正好可以实现这个愿望。”

刘广春讥笑道:“当年红军长征是战略性转移,是为了中国革命,你走长征路是为了什么?”

周保靖感慨地说:“我想感受一下当年红军长征的艰难程度。我当时就想,红军长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爬雪山过草地,吃草根啃树皮,他们都坚持了下来,我现在吃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刘广春讥讽道:“少扯,你逃亡还要发扬长征精神?你先说说谁要杀你吧?”

“你听我慢慢说嘛!我都一年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说话了!在走长征路时,没有人同行,我就一遍一遍地背诵毛泽东的诗词,‘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当我走到当年刘伯承元帅和小叶丹歃血结盟那个地方时,鬼使神差心血来潮吧,我给郑建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还活着,让他放心,我们是兄弟!你猜郑建璋怎么说?他居然说不认识我,把电话挂了!当时,我就懵了,我出逃是为了谁呀?只是为我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你们!我要是进去了,把你们的事都抖出来,恐怕要把牢底坐穿呢!三天后,在川藏交界的一座山脚下,又遇到了范勇,我很惊讶,问他是来干什么的?他说和我一样,交通肇事后逃逸,出来躲躲。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两人便结伴同行,在攀上一座山峰后,范勇才告诉我,他是受人之托来找我的。我有些纳闷,问他如何找到我的?他说我的手机已被公安局定了位,走到哪里都在他们掌控之中。我问他找我干什么,他说要让我死!说我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不少人过不安生,甚至有生命危险。范勇说,既然公安局对你已经以死亡结案了,干脆就死了算了。他把我打晕后就从悬崖上推了下去。”

刘广春说:“你像讲故事似的,后来呢?”

“真是大难不死啊!我从山上摔下来挂在一棵树上,被当地一个山民救了,就在山里养了一个月的伤。我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救我的那个山民,手机也扔了,偷偷地跑出了大山,一路讨饭到了福建,后来又到了贵州,身上的银行卡也不敢用,只好住桥洞里和工地上。一个月前,我用银行卡在毕节市提了五千块钱,想过年改善一下生活,可是,没有想到又遭来了追杀。”

“这一次是谁?”刘广春追问道。

“不认识,穿着警察制服,说是市公安局的。”

“怎么找到的你?”

“我也不清楚。”

“那你怎么又逃掉了?”

“我怀疑那两个人不是公安局的人,在街上遇到巡逻的交警时,我就故意朝警车上撞。受伤后,交警把我送到了医院,那两个人没有跟来,我从医院就跑了,后来到了六盘水,我就给章天翼书记打了电话。”

章天翼站了起来,对陆庆宇说道:“庆宇,案情基本明晰了,孔海波和范勇是两个关键人,必须马上控制住,幕后人物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要尽快采取行动!”

陆庆宇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说:“现在天快亮了,我带人去海陵吧。”

章天翼摆了摆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说:“这次让公安局的同志配合专案组行动,务必要把这两个人控制住,千万不能再出现什么意外了!”

章天翼给政法委书记韩兴国去了电话,简要地说了一下事情,让他抽调十名干警到紫竹园来集合。

陆庆宇想了想,提醒道:“要不要给周书记报告一下?”

章天翼果断地说:“先不用了,情况紧急,等这两个人到案再汇报吧!”章天翼推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今天天气不错啊!”

一个小时后,韩兴国带着市公安局两辆警车准时到紫竹园集合。章天翼和韩兴国在会议室商量好抓捕方案后,韩兴国带着警车驶出紫竹园,向海陵县疾驰而去。

 

四十九

 

市公安局警车开到振兴集团的大门前时被值班的保安拦住了。车上的人员出示了证件,保安仍然不予放行。

刑侦处童处长下车后推开保安训斥道:“滚开!我们是市局的,妨碍执行公务,你不是找死吗?”

保安却不买账:“管你是哪里的呢,到了我们地盘就得听我们的!”

童处长向车上挥挥手,干警们下车冲进院子,找到保安队长范勇办公室后,发现范勇茶杯里的茶水刚泡好,人却不见了踪影。

干警们又到办公楼四处搜查,却没有发现范勇的行踪。韩兴国立即电话通知海陵县公安局长夏琳,迅速调二十名特警到振兴集团来。夏琳十分惊讶,问发生了什么情况。韩兴国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带人来后,我当面给你交待任务。”

夏琳从韩兴国的语气里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市政法委书记亲自到海陵县振兴集团来,还让她带二十名干警去,振兴集团肯定出事了,而且是大事!夏琳想,韩兴国会不会是来抓李耀文的呢?

十分钟后,夏琳穿着一身警服,英姿飒爽地来到振兴集团办公大楼,推开会议室的门,夏琳看到韩兴国正在和李耀文说话,会议室里还有市局的童处长。从气氛上看,不像是要抓李耀文的意思。夏琳含笑朝童处长点头示意一下,走到韩兴国面前立正敬礼,有些夸张的样子:“韩书记好!夏琳奉命前来报到!”

韩兴国瞅了眼夏琳,表情十分严峻,示意夏琳坐下后,这才严肃地说道:“夏琳同志,振兴集团保安队长范勇涉嫌一起刑事犯罪案,市局的同志在进这个院子时,他还在办公室里,仅几分钟时间就不见了!请你带县局的同志配合市局,尽快将范勇抓捕归案!”

夏琳说:“是,保证完成任务!”说罢,拿起对讲机,走到一边开始安排行动。

李耀文赔着笑脸对韩兴国说:“请韩书记放心,我们会全力配合公安部门行动的,绝不让罪犯逃掉!”

韩兴国点点头说:“范勇逃是逃不掉的,这次就是逃了,总可以抓回来的嘛!”

夏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罪分子是逃不出法网的!”

韩兴国温和地说道:“夏琳同志,你让县局的人封锁院子,不要放走任何一个可疑人员,市局的人负责搜查。”转尔又对李耀文笑笑,“李主席,你是个大忙人,忙你的去吧!这间会议室我就暂借用一下,当做临时指挥部吧。”

李耀文谦恭地说道:“韩书记,你这是笑话我啊!什么主席啊,我虽然做过副县长,现在当了政协副主席,可我没领国家一分钱的工资,就连办公室都没要,还是在集团办公室。说起来,也就是市委领导看得起我,让我挂个虚名而已。”说到这里,李耀文显得很沉痛的样子,“保安队长涉嫌违法犯罪,真是我没想到的。这都是我平时管理不严,只注重业务,不注重教育造成的后果,这次教训十分深刻。下来,我还要请公安局的同志到集团来给全体员工进行一次普法教育。”

夏琳说:“好啊!普法教育也是我们的职责。”

李耀文说:“韩书记,你能在这里办公,是看得起我,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提,我一定全力保障好!”

夏琳抢过话头说:“韩书记,我建议您还是到县局的指挥中心去好!在那里指挥要方便一些。”

韩兴国摆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行动,不就是抓捕一个人嘛。按说这都不需要我亲自来的!”

夏琳说:“韩书记亲自指挥,可见,范勇涉嫌是大案要案了。”

韩兴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李耀文:“老李,你们集团的这个保安队有多少人啊?”

李耀文愣怔一下,片刻后说道:“大概有三十多人吧,主要负责集团和各个分公司内部的安保工作。仅门卫值班人员就需要二十多人。”

韩兴国说:“你这集团不小啊。”

李耀文说:“集团有职工五百多人,在海陵算是大单位了。可是,这样一个大单位经营也不容易,就像一个大家庭,养活这么多人也难啊,郑书记还让我们每年拿出一百万捐给残联,捐资助学、扶贫,哪一项都少不了我们,有些人只看到我们挣钱,没有看到我们花钱,现在民营企业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韩兴国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容易,你们也真是不容易!振兴集团能有今天这个规模,你李耀文还是很有魄力的嘛!”

夏琳附和道:“李董事长是个有胆有识、开拓创新型的企业家。几年前,省长来海陵视察时,对振兴集团的管理模式都给予高度评价。”

李耀文谦虚道:“振兴集团能有今天,都是省、市、县各级领导关怀指导扶持的结果,如果做不好,我就无颜以对各级领导了!”

正在说话时,童处长从门外进来,朝韩兴国使了个眼色说道:“韩书记,有事要向你汇报。”

韩兴国朝李耀文和夏琳看了一眼说:“他们两个也不是外人,你说吧!”

李耀文和夏琳一听,明白韩兴国的话意,这是婉转的逐客令,便告辞出去了。童处长低声汇报说:“整个大楼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

韩兴国看了看表,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这个范勇会躲在哪里?在阳光下蒸发掉了?如果范勇一旦被他们灭了口,那线索就断了。

韩兴国有些着急,皱紧眉头问道:“每个角落都找了?这么一个大活人,难道长翅膀飞了?”

童处长也有些焦躁起来:“会不会逃出院子了?”

韩兴国冷静思考一番,说道:“不可能!事先,他们谁也不知道我们要抓范勇,我分析,范勇目前还在这座大楼里!”

童处长看着韩兴国,想了一下说:“办公大楼里,目前只有董事长的办公室没有搜查,你看怎么办?“

韩兴国毫不犹豫地说:“查!”

童处长立即带人去搜查李耀文的办公室。韩兴国在会议室里琢磨起来,范勇能藏到哪里?等了半天,童处长报告说查过了,没有!韩兴国有些着急,赶紧给章天翼去了电话。章天翼开口就问:“兴国,怎么样,范勇抓到了吗?”

韩兴国迟疑一下说:“正在搜捕。”

“怎么回事?”章天翼问道。

韩兴国把搜查情况向章天翼汇报后,章天翼沉默好一会儿,这才对韩兴国说:“兴国,这样搜下去也不是个好办法,你从分局抽调十名精干的人员,在振兴集团院外蹲守,院内的搜查交给县局的人去做。”

章天翼是想以外松内紧的办法麻疲范勇,引诱他现身。韩兴国明白了:“我马上安排分局派人来。你放心,范勇如果在院子里的话,他肯定插翅难逃!”

十一点四十分,分局的十名干警全部到位。韩兴国给分局局长下了死命令:“如果让范勇从振兴集团跑掉,你这个局长就别干了!”

外围安排就绪后,韩兴国让童处长通知夏琳到会议室开会。韩兴国在会议室里转着圈,脸耷拉着,对现场的人发火说:“一个大活人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了,真是怪事!难道范勇蒸发了?”

夏琳低头不语,童处长讷讷地说:“是我们慢了一步!那个门卫保安很可疑,我准备带回市局去突审。”

韩兴国略一沉思,命令道:“现在就带走!市局的同志先撤,这里就交给夏局长继续监控,嫌疑人一旦出现,立即抓捕归案!”

夏琳表态道:“请韩书记放心,我们决不会让范勇跑掉。”

韩兴国对夏琳严肃地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一定不能麻疲大意,要把阁拉拐角都搜查到,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回到紫竹园,韩兴国急匆匆地来到会议室,对正在看材料的章天翼说:“看来振兴集团不简单啊,里面藏着人竟然搜不到!”

章天翼说:“只要嫌疑人没离开院子,他肯定跑不掉。”

韩兴国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后,坐到章天翼对面问:“带孔海波顺利吧?”

 章天翼将材料收拾一下,抬头看着韩兴国说:“他不是范勇,没那个胆子。”说罢,拉着韩兴国进了监控室,看了一眼屏幕上谈话室的情景,“孔海波进来了,接下来我们该打场‘歼灭战’了!”

谈话室里,孔海波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一言不发。陆庆宇和刘广春坐在对面看着孔海波。刘广春在做例行的政策告知后,陆庆宇意味深长地说:“海波,你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进来吧?”

孔海波抬起头瞥了眼陆庆宇,一副迷茫委屈的样子说:“陆书记,市纪委对我‘两规’,到底是为什么啊?我搞不明白!”

陆庆宇呵呵一笑:“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孔海波摇摇头说:“我真不清楚。”

陆庆宇说:“那你认真地想一想吧,在这里你有的是时间。”

孔海波哭丧着脸说:“是不是因为高清和自焚事件的事情啊?当时我都向市纪委作检查了,你们直接处理就行了,还要到这里来‘回炉’啊!”

刘广春不耐烦了,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孔海波,你太会装了,没有其它问题了?你在县纪委工作好几年了,应该清楚隐瞒自己的问题,对抗组织调查,最终是什么结果!”

孔海波倔强地表白说:“我是县纪委书记,对党纪条规很清楚,我不可能执纪违纪,知法犯法。自从到县纪委工作后,我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绝不做违反党纪原则的事!”

陆庆宇盯着孔海波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海波,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没有确凿的证据,市纪委不会轻易审查一个县纪委书记的!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反腐败的力度一天比一天大,你如果心存侥幸,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还是老实交代问题,争取从轻吧!”

刘广春提示说:“晚说不如早说,你可能没有想到,失踪一年的周保靖,现在都投案自首了,你的问题还能隐瞒得了吗?”

孔海波听到这里,抬起惊恐的面孔,盯着对面的两个人,将信将疑,欲言又止。

刘广春将面前电脑打开,里面响起周保靖向专案组交代的声音:“……一天晚上,孔海波打电话给我,让我到他办公室去……”

孔海波忽地站起来,像受了惊吓的老鼠,两眼惶恐地四处搜巡着,想要逃窜的样子:“周保靖是血口喷人!他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不能相信他的话!他畏罪潜逃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刘广春厉声喝道:“孔海波,坐下!”

孔海波浑身一颤,两腿一软,瘫在了椅子上。

过了片刻,等孔海波缓过神来,陆庆宇缓缓地说道:“海波啊,你是个纪检干部,对党要忠诚啊!你在入党宣誓时是怎么说的?难道你都忘了!”

孔海波的脸色变得悲怆起来,低头沉思很久,终于直起腰板哀声地说道:“真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一幕啊!过去,都是我找别人谈话,给腐败分子‘两规’,今天,我自己却成了腐败分子,真是个笑话了!我是对不起组织,也对不起党……”

陆庆宇发现孔海波思想开始波动起来,为了进一步稳定他的情绪,真诚地对他说道:“海波,组织是了解你的,你是个想干事、能干事的人,如果当初能够认识错误及时改正,也许你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你当了纪委书记以为进了保险箱,没人查你了?没有不受监督的权力。要我说,当初郑建璋把你调进县纪委就是个严重的错误,他不是保护你,是彻底把你推到了悬崖边上。你呢,不知脚下是万丈深渊,竟然就跳下去了,可悲不可悲啊?”

孔海波嘟哝着,开始绕圈子:“其实,不能怪别人,都怪我自己,是我鬼迷心窍,平时看周保靖不顺眼,就想以县纪委的名义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他真有问题,就跑了。”

刘广春嘲笑道:“你为什么要拿‘两规’去恐吓周保靖?”

孔海波说:“当时,张树峰被市纪委查处了,下一个肯定要挨到交通局周保靖了。”

刘广春说:“既然你知道周保靖有问题,那县纪委为什么不立案呢?”

孔海波吞吞吐吐地说:“我们也想立案……可是……”

刘广春说:“可是什么?你别兜圈子了,你说是吓唬周保靖,可你对其他几个有问题的人呢?也是吓唬吗?你要如实交代!”

孔海波低头不语。

刘广春拍着桌子大声问道:“你是不是私下模拟过‘两规’情景,为他们对抗组织调查进行过训练?”

孔海波仰在椅背上,闭目不语。

章天翼在监控室拿起话筒说:“广春,不要逼太急了,让他想想也好。换个话题,让他说说在东湖镇任党委书记期间的问题。”

韩兴国不了解案情,在边上疑惑地问道:“这个孔海波胆子太大了,真难以想象,对腐败分子还搞反侦破培训,他到底想干什么?”

章天翼叹息道:“在这件事上,我觉得孔海波这个模拟训练目的性很强,不是为了他一个人,背后肯定有一伙人,是一个利益链。”

韩兴国叹息道:“这样的人做纪委书记,反腐败还怎么搞?”

这时,谈话室里刘广春转了话题说道:“现在你既然不想说这事,那你就说说在东湖镇时的问题吧。”

孔海波抬起头回忆起来:“当初我到东湖镇任职时,东湖镇的经济基础很差,财政上的钱发工资都不够,别说搞建设了,镇党委、政府的办公经费都是从七站八所那里挪用的。你们也知道,搞大开发、大建设,基层领导干部都有招商引资的任务,各乡镇都在比引资项目数量,比GDP,县里给乡镇任务,乡镇就给各村摊派下去。东湖镇没有乡镇企业,也没有外商来投资,怎么办?我们党委政府也不能造人民币!开始,我们发动所有干部个人买税来完成税收任务。后来又搞假投资,四处托关系找外地开发商签投资协议,让他们资金在东湖镇账上空转一次。这样对付了两年,赔本赚吆喝,干部们意见很大。我觉得这样搞下去不行,工资都发不出了,我这个党委书记当着还有啥意思?经镇党委研究,决定在镇政府驻地附近的李庄村搞一个新农村花园小区,也就是新农村示范点,这样投资少,见效也快。当时,我就找到了李耀文,让他到东湖镇搞投资开发。”

陆庆宇插话问:“将农田划为商业用地,有批文吗?”

“当然没有批文了。”孔海波摇了摇头,“陆书记,你在基层干过,应该知道乡镇干部的难处。如果都等上级批文,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再说,上级也根本不会给你批。”

陆庆宇说:“没有批文,你们就未批先建了?”

孔海波诉起苦道:“现在农村工作不好干,要是完全按规矩来,啥事都干不成!就说用村干部吧,都知道现在有些村干部素质低,动不动就对村民动武,不讲民主。可是,讲民主了,基层的工作就开展不下去,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很难统一。如果村干部不强势一些,镇党委政府的决策就落实不下去。”

陆庆宇对农村基层工作很熟悉,知道孔海波说的这些都是现状。但是,作为一级党委政府的领导如果不受党纪国法约束,工作任性,只求政绩,侵害人民群众的利益,只能激化人民群众与基层党委政府的对立情绪,导致对基层干部越来越不信任。

孔海波看到陆庆宇没有说话,便又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起来:“我现在也不瞒你,搞这个新农村示范点是后来建成后才想起的。当时,就是为了给镇政府积累资金,用的是‘借鸡下蛋’这个办法!土地是村里的,不用征地花钱,建设资金是招商引资来的。搞这个项目,镇政府不仅增加了税收,而且还可以从中得到利润分成,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刘广春笑道:“你占用李庄村的农田,空手套白狼,当地村委会就同意了?”

“他们村委会当然同意了!村民搬迁后,旧村址还可以复垦,报上去,国家财政还有不少补贴,一举两得的事!”

刘广春说:“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给高清和的拆迁补偿款?”

孔海波气哼哼道:“这个高清和你是不知道,死有余辜!张口就要二百万拆迁款。我们是白手起家,哪里有二百万给他?李耀文说等房子卖出去了再给,他死活不干,赖着不搬。时间就是金钱,不强拆怎么办?他和党委叫板,这不是自讨苦吃吗?真没想到后来他把事情闹大了!”

刘广春冷冷一笑:“孔海波,你没想一想,高清和如果有一线希望,他会自焚吗?”

孔海波却不以为然:“不就是二百万吗?为了那点钱就去死,这不是威胁政府吗?再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陆庆宇气愤道:“孔海波,你还是党员干部吗?”

孔海波沉默了一下,不服气地争辩道:“他们都是一些刁民,唯恐天下不乱。”

刘广春讥讽道:“他们是刁民,你是什么呢?你把人家养殖场拆了,不给一分钱,这是什么行为?不是土匪作风吗?”

孔海波梗着脖子说:“我是为了农村的建设。”

陆庆宇按奈不住地训斥道:“你不要强词夺理了!你搞的那一套,说得好听一点是为了政绩,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为了个人升官发财!”

刘广春翻开桌上的文件夹,接话道:“孔海波,你不要绕圈子了,交代一下在这件事上的问题吧。”

孔海波低头嘟囔道:“在这个事上我有什么问题?我一没贪污二没受贿,强拆也是党委集体研究做的决定,要追究责任,我也只是负领导责任……”

刘广春暴脾气上来了,一拍桌子吼道:“孔海波,你都到这里了,还醉死不认酒钱!强拆的事暂且不说,你让李耀武套取国家八十万元的复垦费哪去了?”

孔海波说:“那是李庄村委会的事,具体怎么用了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你带着老婆到全国各地旅游的费用是谁出的?你给自己设置的招商引资奖励资金是哪里来的?还有,过年过节各村干部给你送的节礼有多少?你说,那一项不违规违纪?你能说这不是腐败行为吗?”

一连串的责问像迫击炮一般将孔海波轰晕了。一时间,孔海波有些瞠目结舌,不敢正视陆庆宇和刘广春,一边低着头抠着指甲,一边想着如何辩解。

陆庆宇又逼问一句:“振兴集团开发这个项目给东湖镇多少分成?你用这些钱给谁送过礼?”

孔海波抬起头来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呐呐地说道:“陆书记,你说中央八项规定前,上级领导到乡镇来检查指导工作,能不给带点土特产?过年过节时看望一下上级领导不很正常吗!要说我给哪位领导送过礼,这就难说了,到东湖镇检查工作的领导我都送过,对东湖镇有过支持和帮助的上级机关同志我也送过。要说这是腐败行为,那谁又没有腐败过?就说陆书记和刘常委吧,过去你们到县区检查调研,你们就没收过土特产?没喝过高档酒?”

刘广春被问得一时气恼,怒不可遏道:“孔海波,你这是狡辩!”

孔海波讪笑道:“刘常委,还有陆书记,我现在进来了,恐怕出不去了。索性我再问一句,陆书记你经得起查吗?你在云海县当了三年县长,就没有收过一次礼?你当了市纪委副书记后,可能还收过十万元吧?”

刘广春再次拍了桌子,厉声斥道:“你这是诬陷,说话要负责任!”

陆庆宇怔住了,一时尴尬起来。

韩兴国指着监视屏上的孔海波说:“这个人像条疯狗,开始胡乱咬人了!”

章天翼笑了笑,抓起话筒提醒道:“你们不要让他牵着走,庆宇你告诉他,那十万元钱是怎么回事!”

章天翼一提醒,陆庆宇突然想起来了,缓过神来笑了笑:“孔海波,你问我当了几年的县长有没有收过礼是吧?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收土特产,喝高档酒,我承认,有!但都是商务接待。至于你说的十万元的事,现在我才明白,那十万元是你幕后指使的吧?你们枉费心机了!这十万元当时就上交廉政账户了。”

孔海波听后,沉默无语了。本来他以为这个“杀手锏”能置陆庆宇于死地,没想到陆庆宇把十万元上交了。

天渐渐暗淡下来,室内的灯开了。陆庆宇瞅着灯光下孔海波那副面孔,心里十分恼怒。他向刘广春使了个眼色再逼一下孔海波。他相信孔海波已到黔驴技穷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再深入一下就能突破下来。

刘广春会意后,呵斥道:“不要再狡辩下去了!李耀武和吴绍中都交代一清二楚了,有凭有据,你想抵赖能抵赖得了吗?”

                         

五十

 

晚上七点,章天翼吃过饭后,正准备到会议室看新闻联播,冯超跑过来报告说:“章书记,李雪带来了!”

章天翼问:“她在哪?”

冯超说:“在谈话室。”

章天翼说:“告诉月明同志,带李雪到餐厅吃饭,饭后再谈。”

冯超说:“好,我马上通知秦书记。”

冯超走后,章天翼没有看电视,他沿着石板小路来到紫竹园的亭子里,望着夜色中婆娑的竹林,脑子里不时闪现出李雪纯净的笑容。一年多了,李雪的面容经常出现在章天翼的脑海里。那天深夜,李雪奇怪地消失,留下那十万元和一张字条,一直是个解不开的谜。李雪被找到了,这个谜终于可以解开了。

章天翼如释重负,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初春四月的夜晚,虽然还有一些寒意,但毕竟是春天的气息了,山坳里的紫竹园在夜色中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色调。园中的几盏地灯照耀着,更加增添了紫竹园的幽静和神秘。

章天翼在亭子间站了一会儿,然后顺着石径走到餐厅的窗外,透过窗户看见李雪在餐桌前发呆,章天翼走进餐厅,李雪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冯超对李雪说道:“章书记看你来了!”

李雪扭过身子看见章天翼站在身后,身子一软,跪倒在章天翼的面前,顿时泣不成声,哽咽地说道:“章书记……我……对不起您。我……”

章天翼扶起李雪劝道:“先别哭,坐下说。”

李雪坐到椅子上,不知所措地看着章天翼,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章天翼微笑着说:“吃饭吧。吃过饭,你有什么话再慢慢说。”

吃过饭,冯超将李雪带到谈话室。秦月明走进来,对惶恐不安的李雪说:“坐吧,这是市纪委的地方,很安全,你有什么话,现在就和我们说吧。”

李雪看着秦月明严肃的神情,一时有些惶恐,坐下来低头不语。

秦月明坐到对面的桌边,凝视着李雪,轻声地问道:“李雪,那天夜里你干了什么?为什么不辞而别离开灜州大厦?”

李雪抬头瞥了秦月明和冯超一眼,有些窘迫地说:“我没有不辞而别,我给章书记留了信的,还有十万元钱,章书记没看到吗?”

秦月明和蔼地说:“章书记看到了。李雪,你告诉我,那天夜里,你到底干了什么?哪来的十万元钱?”

李雪吱唔起来:“我……我什么……也没干。”

秦月明问:“什么也没干?那深夜你到章书记的房间干什么?”

李雪哭了,蹲到地上说:“我真的什么也没干!我就是把钱送到章书记的房间里就离开了。”

秦月明把脸板起来:“哭什么!有话好好说。我问你,章书记茶杯里的药是你放的吧?”

李雪把头埋在胸前,抽动着双肩,哽咽着不说话。

冯超走过去扯了把李雪,让李雪坐到到椅子上。冯超生气地说道:“你不说,我们也知道,章书记茶杯里的药是你放的,不会有别人。李雪,你是想毒死章书记吗?”

李雪一听,惊慌地站起来:“不!我不是想毒死他!”

秦月明问:“你为什么要在水杯里放药呢?”

李雪说:“我不能和你们说,我要和章书记当面说。”

冯超敲了一下桌子,严肃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啊?这是市纪委的秦书记,跟他说也一样!”

李雪警惕性很高,嘟囔一句:“这事我只和章书记一人说!”

秦月明的耳麦里传来章天翼的声音:“月明,我进去和李雪谈。”

秦月明迟缓片刻对李雪说:“好吧,等一下你和章书记说。”

秦月明示意冯超,两个人出了谈话室。过一会儿,章天翼推门进来说道:“李雪啊,是什么事情要和我当面说呢?”

李雪嚎啕大哭起来。章天翼没有劝,坐下来等李雪哭声小了才说道:“李雪,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没有做坏事,你留的信和钱我都看到了,知道你是被人逼迫的。你在水杯里放的是安眠药,药量很小。你别怕,有什么话,你说吧。”

李雪停止了抽泣,低声地说道:“章书记,我不该在你的茶杯里放药,我知道他们想让我害你,可我……不能那么做。”

章天翼淡然地笑着:“他们让你做什么事?”

李雪朝四周扫了几眼,看见房门紧闭,在确定没有别人的情况下才嗫嚅着说:“那天晚上,姚秘书把您送回房间后,到了夜里一点钟,刘总打电话叫我到一间客房去。我到了客房,看见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在那里,他拿出十万块钱放在桌子上,说要我做一件事,做成了,再给我二十万,让我远走高飞,不在灜州市出现。当时我很害怕,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就没有答应他。那个男人说如果不做,就立马让我蒸发掉。我问是做什么事?那个人拿出一盒药让我放进你的茶杯里,让你喝后再……”

章天翼问:“就是你放在茶杯里的那安眠药吗?”

李雪点点头:“是的。”

章天翼又继续问:“他目的是什么?”

李雪瞥了眼章天翼,呐呐地说:“他们说,等你喝了药后,让我在床上……拍几张裸体照片交给他。”

章天翼瞬间明白了,惊诧地问:“你拍了吗?”

李雪摇摇头说:“没有。我知道这是害你,也是害我自己。我把他给的药在你茶杯里放了一小点,就出去了。后来越想越害怕,我怕他们再找我,就把十万元钱放在你房间里,偷偷地跑了……”

章天翼叹息一声:“李雪,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呢?你这一跑就成了谜团,现在我才知道真相。”章天翼站起来,倒了一杯水送给李雪,“你躲到哪里去了?公安局派人都没有找到你。”

李雪委屈地说:“我离开瀛州后就到广州打工,过了一个多月,有一个陌生人在广州找到我,要出二十万买我的照片。我说没有照片,他威胁说不给照片就把我抓回去交给公安局。在回灜州的大巴车上,我趁他打盹时,半路上偷偷下车跑了。”

章天翼问:“后来就没有人再找过你吗?”

“没有。”李雪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后来我又到珠海、深圳打工,没有人再来找我。前几天,我才敢给家里打了电话。”

章天翼问:“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把事情说清楚呢?”

李雪嘟哝说:“我哪敢呀。你是市委领导,他们都敢害你,我一个小老百姓,把我弄死还不跟踩死蚂蚁一样!”

章天翼忿然道:“真是太猖狂了!”说罢,站起来走到李雪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说,“谢谢你,李雪。”

李雪仍然有些恐惧地问道:“那……他们后来没有再想法子害你吧?”

章天翼没有把第二天发生的车祸告诉她,只是安慰道:“李雪,现在你不要再害怕了,他们会得到应有惩罚的。李雪,你好好休息吧,今天就说到这儿!”

李雪被带走后,章天翼来到会议室,秦月明和陆庆宇都等在这里。秦月明说:“他们也太卑鄙了,竟然想出这样的招数要来陷害您。”

陆庆宇说:“想让李雪去扮演‘赵红霞’,把章书记搞倒,一计不成,就直接制造车祸,他们太阴险恶毒了!”

紫竹园在晨曦中渐渐明朗起来,这时章天翼的手机响了,韩兴国在电话里兴奋地说:“章书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范勇抓到了!”

章天翼坐直了身子兴奋地问:“什么时候抓到的?”

“凌晨两点多,现在正在市局审讯室,我和丁云飞在监审。”

章天翼问:“范勇交代了吗?”

“这样吧,一会儿,我和丁云飞到紫竹园当面向你汇报。”

章天翼提醒说:“你交待他们一下,不要让专案组以外的人员接近范勇,要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小心有人做手脚。”

章天翼想,范勇被捕归案,幕后的操纵者将会一个个显影了。章天翼抖擞起精神,泡了杯浓茶。正在喝茶时,姚远走进来说:“章书记,早餐的时间到了,吃饭去吧。”

到了餐厅,刚坐下,韩兴国和丁云飞急匆匆赶到了。章天翼问:“你们两个人一夜没睡吧?快一起吃早饭吧!”

韩兴国呵呵笑道:“我哪敢睡觉啊!”

“吃了饭,好好补一觉吧!”章天翼说。

丁云飞说:“还是先汇报吧。”

章天翼摆摆手:“不急,先吃饭。”

韩兴国和丁云飞到餐桌边坐下后,韩兴国喝了一口粥,就开始介绍抓捕范勇的经过。分局的干警接到指令后,化妆成环卫工人在振兴集团的院外蹲守,一直监视到凌晨三点左右,一个保安模样的人从院里推着一个垃圾桶出来,把垃圾桶放在门外的垃圾堆边又返回去。这个保安被控制住后,正在盘问时,躲在垃圾桶里的范勇趁机逃跑,被另一组干警冲上去抓住了。

章天翼问:“夜间海陵县的干警撤了?”

丁云飞生气地说:“没撤,夏琳留了几个人在院子里,他们太不像话了,分局的人把范勇抓到时,有两个人还在门卫室里睡大觉!”

陆庆宇不满地说:“现在有些公安干警真是没法形容了,就像一个懒猫、病猫、宠物猫,不捉老鼠。有的甚至猫鼠一家!”

丁云飞笑笑说:“这只是少数、极少数,大多数干警责任心还是蛮强的!”

章天翼玩笑道:“庆宇,你在兴国和云飞同志面前说这话,这不是批评他们吗?”

韩兴国笑道:“我不怕批评,灜州市公安系统的确存在很多问题,不怪陆庆宇说怪话。”

章天翼说道:“丁局长,你们市局对干警要加强管理啊,不然,出了事就不是小事。现在老百姓对你们评价可不高啊!”

丁云飞连连点头表态说:“我们一定按照章书记的指示精神办,对广大干警加强教育和严格管理,让领导放心,人民群众满意。”

章天翼问审讯范勇的情况,韩兴国说:“带回来后,进行了突击审讯。范勇供认高速公路上的车祸是他开车制造的,追杀周保靖也是他干的。”

章天翼推开饭碗追问道:“他是受谁指使?”

丁云飞接话道:“还没有突破。”

章天翼说:“一定要让范勇交代出幕后人!范勇只是个杀手,查出幕后操纵的人才行,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章天翼对丁云飞提醒说,要严加看守,不准任何人单独接近嫌疑人,如果有任何闪失就是你的责任!”

丁云飞马上表态说:“章书记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嫌疑人有一点闪失。”

这时,韩兴国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市委书记周建明亲自打过来的。周建明在电话里问:“听说你们这两天抓了几个人?”

韩兴国朝章天翼看了一眼,赔着笑脸道:“周书记,这两天专案组开始收网了,不过是几个小鱼小虾,就没有向你报告。”

周建明警觉起来:“小鱼小虾,海陵县纪委书记孔海波是小鱼小虾吗?”停顿一下,周建明又批评道,“你们一点组织性都没有,眼里还有我吗?”

韩兴国忙解释道:“周书记,我和天翼同志正准备向您汇报这事呢,没有想到,您电话先打过来了。”

周建明话中带着嘲讽道:“兴国,你一个政法委书记亲自出马去抓人,身先士卒啊!”稍停顿片刻,继而又问,“嫌疑人抓到了,招没招供啊?”

韩兴国解释说:“我也是没办法啊。现在嫌疑人招供了,姚远的车祸就是他制造的!”

周建明“哦”了一声,又问道:“还有没有其它方面的问题?”

韩兴国说道:“有其它方面的问题,还正在审讯中,肯定能突破下来的。”

周建明说:“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是政法委书记,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韩兴国一时感到莫名其妙,暗想,周建明这是怎么啦?

上午九点,市纪委召开常委会和专案组联席会议。章天翼在会议上强调三点:一是要严格遵守办案纪律,不得向专案组以外的任何人透露案情;二是增加办案力量,专案组抽调的各部门人员要迅速到位;三是加强安全保障工作,案件监督管理室全程监督,严格遵守办案程序,既要做好安全工作,又要搞好服务保障。

会议结束后,章天翼和韩兴国又赶到市委书记办公室汇报情况。近一段时间,周建明已经感觉到灜州市看似平静中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不管他这个市委书记愿不愿意,在反腐的高压态势下,他已经左右不了灜州市的政治局面了。过去,对市管干部立案调查,市委书记不同意,纪委就不能擅自立案,现在不同了,可以直接上报省纪委,先立案再向他汇报,仅这一点,周建明深切地感受到掌控全局的权力已经失去,权力场的“平衡”已被打破。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无法预料。随着纪委办案的深入,周建明心里越来越恐慌,刘欣怡就像他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被引爆,将他炸得体无完肤。

当章天翼把情况向周建明汇报后,周建明半天没有说话,表面上看着很平静,额头上却沁出的一层细密的汗,一时间无法掩饰他内心的紧张。

秘书进来给他换了杯新茶,周建明没等茶水凉下来,急不可耐地端起杯子就喝,烫嘴的茶水一下喷在了面前办公桌上。周建明大发雷霆:“混账东西!倒这么热的水想烫死我吗?”说着举起手中的茶杯想摔,瞅了章天翼一眼,又把举到空中的杯子放到办公桌上。秘书从来没见过周建明发这么大的火,胆怯地上前要给他换水,周建明手一摆,“不用了,你走吧!”

秘书离开后,周建明坐下来,缓了一口气,注视着章天翼疑惑地问道:“你说的那些事都与刘欣怡有关吗?”

章天翼冷若冰霜地说:“是的,刘欣怡有重大嫌疑。”

韩兴国插话说:“在天翼同志水杯里下药,幕后指使人就是刘欣怡。”

听到章天翼和韩兴国两个人言之凿凿的指控,此刻,周建明的心犹如坠入了无底深渊。他怎么能不心急如焚心乱如麻!刘欣怡是他的女人,虽不是伉俪情深,但是五年时间也是缱绻缠绵,一个个难忘的夜晚,花前月下亦或床上床下,那种乐不思蜀的感觉让他对这个女人越发痛惜起来。怎么办?但他时刻不会忘记自己还是市委书记的身份。

周建明闭着眼睛冥想片刻,睁开眼时脸色显得很阴郁,但却显得很冷酷,毅然决然地对面前两个班子里的人表态道:“既然如此,你们就按原则办事,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从周建明的办公室出来,韩兴国看了眼章天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周书记都出汗了,压力很大啊!”

章天翼说:“看来他要演一出‘霸王别姬’了。”

章天翼走后,周建明仰在椅子上,闭目沉思片刻,突然站起来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用桌上的红色电话给刘欣怡打了过去。

周建明开口就问:“那个失踪的服务员找到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刘欣怡吃惊地问,“什么时候找到的?“

周建明冷冷地说:“前两天被纪委带到紫竹园了。那个交通事故肇事逃逸的司机也被抓了。”

刘欣怡问:“他们都招供了吗?”

周建明心急如焚地说:“服务员招供了,那个肇事的司机也被抓了,正在公安局审讯。欣怡,你和这些事情有关系吗?”

刘欣怡断然否认道:“绝对没有关系!”

周建明说:“没有关系最好。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下一步纪委可能要对你采取措施了。”

刘欣怡沉默片刻后,悻悻地说道:“我不怕!你放心,他们没有证据!”

周建明忧心忡忡地说:“他们有口供。”

刘欣怡嚣张地说:“我可以告他们诬陷、诽谤。”

周建明叹息道:“罗剑飞出事了,老书记的心情很不好。这个时候,我也不好过多干涉专案组了,欣怡,你好自为之吧。”

刘欣怡顿感怅然若失,像是诀别一般:“建明,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也要多保重!”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