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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那个,怀揣婚约的王子
前世击败满山的桃花
今生却空度光景
这些山脉,是我
记忆中的计谋和誓言
我体内存有王国线路
上辈子的血统,寄身草木
金沙江寒光闪闪
多像先王的佩剑
消失后再现
大黑山,忠诚的又老又重
郁郁葱葱
所有男性的神灵,长骨头的俗物
我要与你们结盟
我要用三千米的海拔
挖空的地层,旱季的山火
还有雨水里的滑坡
打开无形的城门
迎娶不死的公主
凉风坳的隧洞,打通了龙脉
钢铁厂为春雷浇制身形
从河门口到荷花池
几公里人间沿线
炼铁、轧钢,气温上升
闪电们,请再坚守两年
时间的轨迹不要闭关
我正用火车,把亲人和都城
拉回弄弄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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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石坝有村,建于树端”
一棵巨松,仙居山中
针叶供在
每个人的头顶
天气也分不清的
人烟和树荫
所有的屋顶,花草续生
他们多像活在前世
墙壁透光、漏雨
却滤纸一样,隔开荒凉
砌墙的树干,像“男人的身子
挂着女魂”
村外的巴关河,流经祖坟
上面站满亲爱的先人
那年大旱,河底开裂
失踪多年的老光棍
被树干一样,抬回生前
他曾给小学校守门
“里面多少小树苗啊”
全村人用他的话做次悼念
不远是西佛寺,时光
在和尚的头上打旋
“一堆活着的原木,身体
是天堂的建材”
所谓点化,就是他们
这些神仙的树根,长出
人的胳膊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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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风水,就让它荒凉
留给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
互相转世,彼此投胎
越发荒凉
“上方正是天堂”
众神的影子,落进草丛
庇护地上,众多的卑微
“故为席草坪”
一个清朝才女,撰写的乡史
传说因爱情而非功名
巴关河流经此地,释放雷电
点亮她的碑文
和万物内心小小的佛堂
席草坪,是人间的界面
神仙的身体,飞机一样
拔出还魂草,种下我们祖先
那位在清朝飞回来的空姐
指着玄窗
我看见一本草席,自己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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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萨拉,江水倒流的地方
地上开满妖艳的索玛
天上到处,肥胖的乌鸦
“人间,就是几户
近乎神灵的寺院”
我多次往返,就像自己体内
挖出一条
出入古代的铁路
那里有逆行的时光
靠站的小朝廷
村委会大妈,炒的牛嘎巴
让我和今生,对饮半斤烧酒
万物有灵,所有过去的
“在此都有今生”
大妈为喇嘛坟,洒下清水
半空的布条,待魂归位
“看你前世,没做坏事”
掌纹笔直,深入筋骨
“从自己的手,回到古代”
神奇的格萨拉,身材如佛的大妈
“我做书生、苦力
和飞檐走壁的衙役
渴望青楼艳遇,却遇见
穿西装的自己
我元代做官,南宋听经
那个诗人皇帝,是我网友
驾驶航母,赶走倭寇的祖宗
今天怎么还有小鬼子,鬼的孙子”
“你是说书的,就是现在的
电视主持”
我为自己,所有的前生
与原身一起夜宿格萨拉
内心有佛堂,供奉天地君师
电脑是不睡的书童
我要在此,“高中状元
娶妻生子,衣锦还乡”
此时人间的铁道线上
渣罐车,像十几个太阳
正被江水派往下游的黑夜
我开始有点为它们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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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沙滩的老家
在我的童年里,不断跑出别人
这是人间的套娃游戏
一直继续
“城关的土地庙,建成候车室”
总觉得怪异
弟弟电话里说
“神仙的骨头撒了一地”
他担心,岗上的先人
都是些上百岁的魂魄
还得为子孙,扛起半座城池
旧城不在,老家不在老下去
我却老的,只剩下鼻子
活在陈旧的气息里
就只能抬起双手
用土,把心埋在体内
背后没有老家的活法
就是漂流
我会买通西佛寺的居士
提前结识,几个神仙
教它们喝酒、聊天
理解爱情,牵挂儿孙
路过老家时,多停留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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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谷内外,山脉割据
木瓜果,石榴籽
它们的身体,是气候的流弹
而横断的地形里
热带翻滚
它满山生铁,坐卧不安
兵器一样,统领海拔
四千米以下的荒蛮
荒蛮面露佛相,天下定
金沙江南终有城池
流放、贬职的古代
从时间的峡谷,返回四川
对岸是天堂的后院
闪电显身,炼铁如丹
管道和电线,忙作一团
神仙们光着膀子
铁匠一样,倒背经书,打制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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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江,每天
从雪山取回时光
让古国不老
亚热带这位老皇后
就像母亲,热爱着万物
横断山山有灵,不枯百草
一代又一代的根
翻过石头,把身体
同时给予后代和祖先
立春这天,我在清香坪
对饮几个乌拉人
“好种不灭”,多么世俗
而神性的称赞
江山啊,大江大山
暖流里山脉通天
万物有着不灭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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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乡的西域,大峡谷发自地心
向前的是时间
再向后近乎通天
看不见的大悲喜,太寂寞
中间是山,这些熄灭的海里
潜伏着神仙
波涛、经书遣散人间
活不够的前世,留给罗汉
所有的魂魄一个肉身
我是你,你是他,他不是自己
自己是别人,枯荣随便
山上的仰望,是内心,是从前
是尘埃落定,和廖若星辰
什么都放不下的今生
无所不在的客栈
前朝的杏花雨,打湿的天空
到我这里,不过背心大小
全村老小膜拜的观音岩
就这么,悬空了万年
垂直的气温,像血脉
把家乡的一切苦苦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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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来去
家属一样的家犬、母鸡
它们,在冬至节回来
红烧骨肉,热血心肺
精神是一块,雪白的脑花
进入我们的身体
似是体力在夜晚回来
不是纪念,是说明
我的身体属于世俗
卑微的灵魂,就在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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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谷永远敞开
随意出入的,都是亲人
谷底的金沙江,像一条
自己发光的路
我们谁也不会,在人间走错
高大的,是木棉树
长出火焰和铁丝
似天上的路灯
防止神仙跌入红尘
我的魂魄,紧跟卑微的小兽
它们也总是紧张
又不太安分
在火箭草,兵营一样的根部
小心走动
马上雨季了,天空收起
晒在坡上的干旱
把所有的泥土,混合上春雷
我们一家人,收好
炸弹似的土豆
一些草木
就从头顶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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