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飚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1
再往前，就是华坪
一条省际高速
就地与云南切断
这里是仁和老街
习惯慢，喜欢旧，一切
与世无争，自生自灭
集市开在，一座老桥上
若有似无的河水
像平淡的日子，透着仙气
上个周末，我遇见铁拐李
在人间的铁铺，打制农具
南瓜、萝卜，与同样不值钱的
一群孩子，堆在一起
摸摸童顶
女人就会高兴的，送给你几把鲜蔬
本地和本分在交易
一切进行的不露声色
又满心欢喜
桥上的生意，像天上的月光
散淡的没有几个银币
更多返回的担子，晃晃悠悠
在坟地和庄稼里出没
似乎卖掉了自己的魂魄
回家路上的，是个别人
2
天气极好，小旅馆挨近寺
我望着天，我好久没有见到星星
好久没有，在夜间仰望了
我突然想到死亡，想到外婆
算命的说，她成佛了
妈妈笑着叹气
多像她，活下来的眼神
旁边是宝灵寺
满园的花香，暗暗还俗
米易也有庙，小的可怜
半院子的泥菩萨，无人认领
像一群神的孤儿
机场路的玉佛寺，香火鼎盛
哪里离天太近，和尚们不敢偷懒
明天，我要约上信佛的小妹
一起去隔壁，烧香拜祭
长长的路，高高的天
我们的来世就在头顶
寺的上面，是水库，电供全城
去年一个少女，跳进去
她的面容和魂魄
出现在每一家的电视和灯泡里
人间几乎关闭
3
《假如给我三天光阴》
这本书，比战争、瘟疫
比翻译的经书和人间
还要混乱
写书的一定是鬼魂
他用逆行的时光
把前世留给后生
我们用自己的罪
去追随他的忏悔
我也落入俗套，设想自己
该做什么
带走一个女人，或是留下诗歌
还是为，马上到来的转世
洗一万次澡
最后我选择了，背诵地图
把今生想去的地方
当做下辈子的故里
我会在仁和，第二次诞生
5
“名字，活人的灵魂
死者的肉体”
这句话打动了我
让我想起那些逝者，他们名字
就像埋在，我体内的棺木
装满他们的容颜、语气和命运
跟着我，在人间继续
同名的人呢？岂不是许多鬼魂
挤进一个肉体
“小人物魂飞魄散，转世草木，”
是我太孤单，才去老街测字
一些人名，那些伟人、熟人
隔壁的二小子，与我同名同姓
“写下一个名字，就有一个神仙投胎”
“修改一个名字
世上就会少一个鬼怪”
我迷恋于他的广告词
不阴不阳的音调，半人半仙的职业
似乎是另一世界的诗人
6
红尘二十里，我来到仁和
宝灵寺正殿
为我的爱情，与佛签约
大和尚，正对着手机
给看不见的伟大事物念经
那天，天是空的，山是空的
寺院也是空的
阳光把每件事物，擦的发亮
他带着一些痴男怨女
来到后殿
供桌上，有经卷，账本
还有一本汪国真的诗
他不看上上下下的签
却拿出一张照片
是他，和一个妇女
两个孩子
“这是命里还是签外的”
他不用自圆其说
他来自外地
“夜里体内，阵阵狼嚎”
“白天还有着，几十年孤寂”
不为神，为自己做点什么
7
“同在一座山，万物都有缘”
父亲经常给我服下，这样的丹药
“那些草，那些飞禽和天气
是我们的另一个身体”
他这样说着，像一个诗人
我知道，他有很多的神事和俗务
在家乡，父亲聪不会错
我和父亲都信
“小地方，才有神灵”，父亲指着山形
似乎那些山脉，天的根须一样
在他手中，变成菩萨的教鞭
我们家族，一百多年，来到仁和
那是一条狭长的人间
“我们体内，都长有一根山脉”
这个叫马明钊的人
他给我同样的生命，是我最亲的人
8
工厂的铁路线上，一棵桃树
长满绯闻
主人公，是这列火车
二十年了，桃树花开满天
火车一节一节的，度过流年
桃树在风里，结下毛桃
火车在轰鸣中，吐出浓烟
当月亮用盈缺，影响桃树
火车从远方，默默赶来
慢慢的习惯，一个守候
一个赴约
二十年了，附近的居民
接受，它们的浪漫
并用此教育子孙
直到火车改道，桃树移栽
树下的阿婆，花容不在
开车的司机已入暮年
这个故事，还在仁和流传
不知他（它）们四个
谁是身体，谁是灵魂
9
在仁和的一道山坡上
佛坐着，人站着，灵魂排队
等待体检
一座小小的寺庙
高出了红尘，引来飞禽走兽
僧俗难辨
冬去春来，风生水起
宝灵寺的签文
依旧人间第一
邻村的王婶，老年得子
地里的黄果树，花开半年
卖鞋的老女人，昨天仙逝
死后双脚发亮，踏着祥云
这些传说，类似戏文
是家乡，这种小地方的神
在祝福你、约束你，信不信
却由不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