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另一种时光
在四季之外,发现了时光
缆,身裹黑衣,在金黄的通道里精美绝伦
高炉是它的一枚印章
给天气打上了火漆
深夜里接近缆,电工钳悬于左腰
在看不见的奔走中
我一直是右边的狮子,所有的血液在吼叫
钢铁、闪电呼啸而至
每一台机器,都是一个站台
运送被加热的时光
把人的想法,临摹的疯狂肆意
多少年后,缆,是新的象形文字
留在铁的古籍和电的表层
厂房被空填满,有未来会发现我们的踪影
脚手架:供奉自己
目光是图纸,把眺望的脚印留在空中
一大片时代的头盔下,焊枪晃动
把山形和典籍取下来,弯曲、裁剪
架子,越搭越高
与先人供奉的神仙,争夺浮云
风声,在烟囱之上,为黑夜放下旋梯
一同往返的,是运输带和老班副
新写的羊皮卷
它们把罐装的火,运到天上加封
每一个字都插顶戴花翎
万物中不断有肉体飞升,心思跌倒
这座没有城墙的池,向上打开自己的致命
电:长有金身
大气层,是一条护城河
云如兽,在阳光的草丛里,伺机变形
这是攀西黄昏的天景
神仙漂移,闪电汇聚
如此的光明和想法
瞬间就流浪终生
电本来就在,万物的穴位里
都有小小的发电厂,像是国王世袭的法宝
这些着火的时间不畏风雨
想起电,就想起,夹着火焰飞行的乌鸦
像一截炭,黑色的高温
让所有的黑,有了生命,唱出歌声
出铁声:一块银光
两秒种,是两根并行的轨道
把上万吨的声音
整型捆绑,运到千里之外的省城
列车落下的声,银光闪闪
横断开来的山,在时间的围栏里,相互对视
晃动生锈的耳膜上,经年的鸟鸣和雨滴
那些被磁,褪尽金色和铁血的草木
斜卧于隔岸的火和绵密的轰鸣
听一段声音,被熔炼和锻打成钟鼎文
有人用重轨,线装出与风花雪月相反的印张
炳枣大桥:冬至的羊
几条大山脉,用影子拉住的桥
离江百米后,它自己拉住了自己
成为最踏实的半空
桥头的羊肉馆,把大桥
变成了通天的羊皮卷
我们的牙齿,是一个个印刷的活字
大峡谷的那些云,祥云、乌云、积雨云
塞进人欲,就是一群群
山羊、绵羊、属相羊。
花草霜雪,温柔空旷和数不尽的醇厚暖香
属于羊的都属于大家
经由我们的眼睛送到远方
机场路口:钢雕塑
风吹不动的丝绸。通体反光而心存明亮
像悬空的多块水面,各有朝向
因为一座雕塑,我们改变了
不知道它像什么、是什么
尖锐的顶在干什么
是谁用月光和阳光的剪刀,把如潮的人流
剪成镀金的风
站在十字路口的像是我们自己
举着哗哗作响的图纸,等待一位母亲去降生
竹湖园:酒肆
一些风雅的植物,必须清高,能制纸
人影如墨,古画郁郁葱葱
一些长到隔世,开出火花,结出魂
烟雾掩护着一些东西,直达天庭
纸灰是重生的昆虫
是这里的风的心脏,很快飞进草丛
纸在生长,装订成书的纸步入成年
它们的颜色被水面朗读,被鱼群手抄
凡俗为之所动,竹林里真的有酒肆
几个腰悬月光的人,之前就赶来此处
格萨拉:乌鸦在发光
大地行妖。更多的野花在野草上肆虐
流水里填满倒影,像是怀揣杀机的刀光
在野花和野草里潜伏的射手
那些昆虫,不甘寂寞的相互打斗
盘松穷尽毕生,把自己的弯曲举成路标
大雾归来,妖艳更浓
天上凭空就有了乌鸦。极致的黑极致的突兀
它们飞过的半空留下温热的洞口
夕阳下,乌鸦像另一个世界的灯笼
飘忽不定,被反复射中
它们依旧看破百年,大声说出来
傈舞:斑鸠喝水
水银汪汪,一汪歌声,一汪流水
草木茂盛的一起掌声雷动
翅膀无处不在,包括世代和骨头上
水面种植的影,吸引斑鸠和女人的气息
加入云,生活就云展云舒
飞起来,浴体内的火
体内的雷电,在给身影镀金
聪明的水,围绕着渺渺的松脂
歌声自燃,人群像烟雾兴致更浓
炳草岗:沿街的阳台一团和气
站在阳台上的老人,像加入积水的雨滴
一路车驶进站台,上方的雷电夺路而去
艰难的生活时快时慢
老人呼出一口气,我在上车看见
每个阳台上有一团和气
内衣是这团和气的内脏,五颜六色
向着路人,猛烈的开放
沿街就是临渊,随手一指
一束夕阳把苍老的影子转过来
所有老人都鹤发童颜
黎明:密地桥上
惊天动地的,是日出,给黑山麓通体
贴满金刚经
金沙江柔软着,经由神的手指穿引万物
似乎都在飞,树尖和人心,不用翅膀
横断的山上,光的瀑布常年不枯
山里的光阴因此散漫
草木鸟兽得以重生
密地桥上的日出,逆流而上
我和万物的距离,在于瞬间与苍茫
在于它们无视我的眺望
我对它们也一无所求,除了祷告
砚:石头的婴儿
羊脂在水面上写的诗,一些女人在体内
私藏了爱情
这些被蘸满月光的笔,眼神一样点破
就作了雷电的身体,或者一个个
活着的古代
月光遗失在这些旧河山上
我们用心复原的,是一块不存在的岁月
怀揣海洋的鱼,让砚回到悦耳波光
萌生着荷叶,砚凉而香,如月
把月光成块的搬出,把月亮从水底拿来
影子可以反复使用
给所有的砚,披上一件写满诗的月光
让砚,独座成亭,或饮酒挥毫
把每一片雪花,每一缕风,每一个影子
都盖上印泥
像父亲亲亲我的额头
让我在他的怀里,跑得有影无踪
岩神山:三角梅成精
半米之内,只有蜥蜴
像一截活着的电线
砂石融出的色,是这里唯一的泉
梅,在看不见的光线上
爬过半空
把时间中的那些锈,点出来
梅在空中刺绣
梅戳破神的念头
阳光和砂石长成的梅
叶是干净的纸,是那只蜥蜴的祥云
箔一样写满经,反光就灵验
铜,当然会显灵
那是一方地气
青紫的古代,在梅的臂上若有似无
一瓣就是一道旌旗
站前朝的文武群臣
追赶着月光里潜行的银
那只蜥蜴,在梅铁一样的脾气里
撒欢
小小的心脏,扬起了尘土
被天上的闪电击穿
仅此一天,岩神山门打开
梅成精了,蜥蜴做了侍女
安宁河:土司的断墙
河上风行的雾,代表光阴
一些被抹去或带来
草木重复,人间继续,一道墙
被大树草用根和影子,翻打
过去停进自己的尖叫里
不再出来
河水从此安宁。大地长出
太多的甘蔗稻谷
太多的美善,让罪恶中毒
所有的墙,都会在天上备案
闪电在一个朝代背后
给出的透视
这些死去的土,年复一年,不得转世种粮
杜鹃花:百灵山的檀香
山里的时光,太老,草木一秋可以百年
草蜕下苔藓,木披挂祥云
不在人间,再肆意、疯狂,也成不了精
冬天,草木一起开了花
沉入花海的冬
第一次看见瘦小的昆虫
怀揣春夏,飞舞的比自己冷艳
三千米雾,天大的帐内
所有的杜鹃赤裸
身子长成根,被时光晒黑
成为活在半空的檀香
那么多的花朵,一起张开嘴默诵
米易,一个春天三种声色
一朵热带的雪,端坐枝头。扶阳光的琴
香气是洁白的披风,梨子性寒
树内窖藏的深冬
如玉,被蝴蝶提来
为立春泡一杯舒气平甘
大地正在生金。成群的油菜举着绸缎
金色汪汪流淌
离地半寸的春天里
众生金贵
让桃色成运。谁的命藤蔓万千
把过于了草的声色,托付给幻觉
那只提过玉的蝴蝶
晚来了半个前世
这抹雪白,还是冬天的上品
金黄都被安宁河稀释
这时的夕阳,溶于水
蝴蝶有了人的浪漫
用桃花纹身
看着雪花长成风韵的梨
最轻飘的香,结出硬核
多少年后,依旧先擦白底,再涂金粉
那一抹桃腮
随便挂在节气里。草木彩排着京剧
麻雀:一小块铁在飞
一些小铁块,被神的下等人
附身,用完锈的重量
一代又一代,把玻璃当做了
天堂的门槛
这些死不完的鸟,是含铁的高原上的铁麻雀
像空中飞行的墓碑
看到它们,就会知道神也会蓬头垢面
为活着的亲人天天聚会
用离尘世最近的飞翔
我们看到了神小小的心脏
温热,落满灰尘。像一辆辆报废的破车
托运着这些我们这些凡人
羡慕的双眼
抓住闪电,这天上的稻草
铁麻雀保留着各路神仙
前生的艰辛与小心
渡口桥:在一片竹如经的光影间
浓重的冬雾,给赤裸的竹穿上袈裟
这些自生的佛,因为心空
主持新的一天
山形如一道道不变的经
风朗诵了千年,亚热带为手抄卷
满山信徒,与阳光站一起
地下的石头、天上的云显出佛相
好像母亲,孕育我们与生俱来的好脾气
用自己的来世,换回儿女的肉身
修行,就是死了还爱着人间
是该爱这些事物了,就在现在
在一片竹林如经的光影间
凉晒好一段江水,此地永远风平浪静
我们与神,又靠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