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飚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铁皮房
从夜班出来，正好零点
从头开始的时间
钢花村，在月亮另一面
今晚，我睡铁皮房
刷满油漆的铁皮
是我的工棚
风还在继续刷上酷暑
咚咚咚，像有一群人
在身外，安放雷电
铁皮房与我一样
单薄、坚硬
它会把阳光，以温暖的形式
留给夜游的神
在冬天，留北风过年
许多墙，不再是一堆土
墙头野花，砖缝里的蓬蓬草
还有爱翻墙的大狸猫
都去了哪里？
现在铁皮门、铁丝网
攒不下光阴
也没有那种，隔不开
切不断的气息。
我哆嗦一下身子
它就哗哗作响
几十年了都这样，不用语言
生活
在钢花村
我们用铁锈占卜
火箭草盖房子
巨大的石头
挡住了一些流淌
飞鸟小的像人的耳朵
自己长出歌声
天气炎热
草木开花时，放下叶子
像厂里倒班的小夫妻
隔着一条机器的河
彼此关上了光阴
热爱
风走的，是空门
江一直在天边
流出的是光阴
峦上的钢花村，因为小
而天地高远
一百座山陆续向前，一百条河
相安无事，一百种人各安其命
这么多年，我去了又回
是命、是爱，是没有办法说清
清仓，暴雨之前
乌云，是太旧的瓦
它用灰色，盖好了房子
一道山，坐在门口
弹奏着光阴，放声大笑
风里全是泥腥。
听了半分钟，我收拾起地里
割草的影子
还有一把镰刀、半只跑着的蚂蚱。
大雨，把好看的塑料袋、没撕破的旧报纸
和一些哆嗦的事物
一齐赶出了村子
气味
路边的凤凰树下，有个烧饼摊
油和手说不上干净
人们早早排上了队
太阳费劲的爬上来
给他们照相
都是多年不见的幸福
印在地上的底片
也透出了笑声
抱着饭盒和外语课本
每次排到她，就退到后面
几天早上一直做第二
“我喜欢，煤球的旧烟味”
道岔女工
一个女人，在山顶
这里寸草不生
甚至，无处藏匿
她美奂的眼神
阳光轻易就穿透了
铁皮房，光阴挡在外头
黑夜，万物平静
火车的轰鸣，把恐怖唤醒
她必须走出房门
搬动道岔
让火车下山
自己却留在，更大的轰鸣中
水电班
老大王刚，爬上电杆
闪电送回师傅的影像
小李接好了线路，像麻雀
踩断了时间
三妹开闸，水里小虫子
优雅的游出
她生不出皇太子
却喜欢上柔软的小东西
老四五月出生，门外的桃树
被他照顾的像女朋友
老六辞工，还穿工装下地
被老乡叫做铁皮花生
老七老八老九，新分来的大学生
工余时头挨着头
像三只小老虎
老五是我，算奖金
总有多出的钱，总寄给
外地的师母
她带着小孩，照顾师傅
工厂之夜
我和阿黄，守厂
几道闪电下来，不知写的什么
全厂的生铁，野兽一样哆嗦
又美女一样的潮红
生活像一团烂泥
不要太多钢铁
许多工友，去光阴里晃荡
回来谈的许多
大人物一样
阿黄的肚子里，咽下了夜色
这是一条
像十几公斤炸雷，一样的好狗
锈铁丝
一切都会有裂缝
这段上锈的长铁丝
是空气，渗出的伤口
我用手抚摸
满掌鲜红，不知是什么
在流血
我用砂纸，清理
掌心冒出青烟
像有神灵，被惊动
长长的锈铁丝，穿过光阴
晾晒着邻家，女孩子花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