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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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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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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皮饭碗

胶皮饭碗(短篇小说)

作者:马举

一参加工作,三虎爹妈就给三虎上课了,大致意思就是:有了正式工作,娶媳妇儿的条件就高了,学历、长相、家庭背景各方各面都应该考虑进去,硬性条件就是要有个长期稳定的工作。三虎爹妈的考虑很现实,学历代表脑筋,娶媳妇儿传宗接代,媳妇儿聪明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聪明;长相虽然也遗传,但只要眉周眼正,看惯了也就那么回事,长得好看又不能当吃当喝,再说了,长得好看的女人们一般难领导,得男人时时陪着小心,而且容易遭人惦记;只有工作是实实在在的实惠!三虎将来娶一个自带胶皮饭碗的媳妇儿,组建一个“双子宫”(双职工)家庭,是三虎爹妈当时最为迫切的愿望!

三虎把玉秀领回家的时候,三虎爹妈瞅个空子,悄悄问三虎:“这女儿哪里上班?”三虎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好玉秀喊三虎,玉秀的声音甜甜的,脆脆的,一听到玉秀的声音,三虎就甩下正在做饭的老妈过玉秀这边来了。三虎妈在院子里的炊灶上忙乱着,瞟眼儿看玉秀,论长相,柳眉杏眼,唇红齿白,没的说,但眉目之间有一股藏不住的倔劲儿,尤其是扬眉抬眼之间,就更明显了。三虎妈心说,女女倒是个好女女,可从面相上看,不是个善茬儿!

头一次见面,各自都拿捏着分寸,客客气气的。三虎妈有心问点自己关心的,又怕多言失语,那个倔巴头三虎找后账,有几句话是翻上来到了嘴边又强忍着咽回到了肚里,一边忙乎着招待玉秀的饭菜,一边不免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感慨来:老人言说的真是没有一点错,养儿养儿,那就是给媳妇儿养的,儿子都是白眼狼,娶过媳妇儿忘了娘!这还没娶过呢,媳妇儿的话就成了圣旨了!

三虎丝毫没有觉察出老妈的情绪变化,只顾和玉秀嘁嘁喳喳地说话,玉秀喊三虎是让三虎给上树摘杏儿。玉秀虽然初次上门,但一点也不差生,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展豁。家里的小狗花女儿也是日怪,寻常大门口过个人扑死撞活咬上个没完,但玉秀从一进门花女儿就很友好,不仅一声没咬,还冲人家不停地摇尾巴。

三虎家的杏树有些年头了,品种很好,遇上好年景,杏子能长鸡蛋大。玉秀在树底下指挥着,玉秀指哪三虎摘哪,三虎仄楞着身子,探手从树头上摘下一个大红杏儿,从树上给玉秀往下扔,不偏不正,那大红杏儿就卡进了玉秀“V”字领的胸口,玉秀一个愣怔过后,在树底下说了一句什么,两个人叽叽嘎嘎地笑个没完。三虎妈撇撇嘴,对灶下烧火的老头子小声说:“你看看,平常回来和咱两仇人似的,一整天说不上三句话……你看看……你看看那灰小子……你看那灰的……”

儿子领回来的人,做当家人的,不能说什么,日后是人家两个人过呢,这个道理,三虎爹妈明白。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儿戏不得,哪家大人不操心?玉秀走后,三虎爹专门托人到玉秀他们村打问了一下玉秀的根气人气,打问的人说:啥毛病也没有,大人娃娃都正气。工作的事情了不好说,反正现然是没安顿住。

自从玉秀来过以后,三虎爹妈就嘀嘀咕嘀嘀咕个没完,意思是要三虎慎重考虑,不能一时冲动光看人儿头喜人,娶媳妇儿是一辈子甚至是几辈子的事情,要从长远考虑。起初三虎还勉强听着,慢慢地就有些不耐烦了。三虎性格有点面,三虎的不耐烦也仅仅是表现在脸色上,只要三虎的脸沉下来,三虎爹冲三虎妈圪眨一下眼睛,老两口就都不说了。

三虎爹妈觉得这门亲事不够称心的根本原因是玉秀没有工作,总感觉自己这个捧着胶皮饭碗的老儿子吃亏了,就好比是好骡子卖了个拐腿驴的价钱。反过来,从玉秀的角度看这个事情,那就是草鸡变凤凰了,至于玉秀是怎么入了三虎的眼,两个人怎么一步一步发展到非你不娶非他不嫁的地步,两个老人一致认为,一定是玉秀看准三虎这个胶皮饭碗了,耍了不一般的手段。还有在变电站做饭的玉秀爹妈也是老谋深算,一家人联合起来给三虎上了迷魂药,以至于亲爹亲妈的话都刮了耳旁风。

三虎爹安慰三虎妈说:那老人(老婆)啊,由他们去吧,人一辈子最闹不过的人就是儿和女!

三虎一参加工作就被分到了玉秀她们村附近的变电站,玉秀的村子在半山坡上,离城六十多里。变电站是这个山村的一道风景,山里人多见石头少见人,能有外边的人进来,稀罕的厉害,死气沉沉的村庄一下子就活了,就有风水了。看惯了身边土眉混眼瓷眉愣眼的山汉,那些穿着天蓝色工服,戴着安全帽的电力工人就是山里女子们眼中的白马王子。当然,也有跟上女人沾光的,光景一天天过好了的。除此之外,变电站建到村庄附近对老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过去玉秀他们村人进城先要步砍十来里山路,到镇上赶一天一个来回的班车,一来一回,两头不见日头,要是遇上天气不好,还得投亲靠友打个尖。自从建了变电站,玉秀她们村人进城就方便多了,变电站时不时就有下山的车。站上有个什么活儿,也紧着玉秀他们村人干,玉秀爹妈老两口就在站上做饭、打扫卫生带看门,吃在里头,一个月净挣四千块钱的工资。

那个时候,玉秀正在市里的一家师范专科学校念书,开学放假过周末,玉秀就坐三虎他们单位的车,回来也吃住在变电站。玉秀爹和站长说,要站长从工资里扣去玉秀的伙食费,站长说,你老哥真见外,这单位差咱闺女这碗饭?说实在话,电力行业好单位,还真不差一两个人吃饭,玉秀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做营生更尽心了。

玉秀人长得出俏,又在市里念书,基本上抖尽了土气,回到这个小山村村,简直就是一朵晃的人眼前一亮的鲜花。见玉秀第一面时,内向木讷的三虎好像是中了电,身上由内而外自上而下“飒”了一下。那个时候,站长正在讲话,站长说的后半段话三虎是一句也没听见,直到站长讲完了,三虎才回过神来。三虎走神儿,作为过来人的站长看的一清二楚。

村里人很眼红玉秀爹妈这份差事,但眼红归眼红,不是谁都能接下这份差事的,把全村人挨家挨户过滤一遍,女人们谁有人家玉秀妈的茶饭做的精干?要论有脑筋人活套会应世,谁有人家玉秀爹那两把刷?

有这样的当家人,人家玉秀能差到哪?要不是当初乡村学校基础教育差,把娃娃耽搁下,何至于考个三加二的烂大专科学校?孩子是好孩子,伶牙俐齿知大识小,只是,按照当下的就业形势,找个像样儿的工作就难了。人都说,女子找个好人家是二次投胎,可自古金山配银山,咕噜瓷配撂炭,自己条件上不去,人家那条件好的后生会选择咱?随着玉秀毕业临近,玉秀爹妈的惆怅也日甚一日。

再说三虎,工作二三年来,给玉秀爹妈的印象就是实在,不抽烟不喝酒,不瞎混,连个玩笑都不开,见了他们也是礼貌地笑笑或者简单地称呼一声。玉秀妈和玉秀爹说:“三虎可真是个好后生,要是咱玉秀将来能找这么个对象,那可真是几辈子修下的福气!”玉秀爹瞥一眼女人,“切”了一声,说你不知道一天天琢磨点啥?玉秀妈心说,成不成另说,还不能琢磨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玉秀虽说学历不高,家庭一般,但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段有身段,也是深山俊鸟呢!

真是想啥来啥,玉秀和三虎走得近了,以往,三虎一般是不到玉秀他们住的这个小门房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虎有事没事就往门房跑,别看三虎平常言短,可是三虎和玉秀有话,两个人嘁嘁喳喳不知道说些啥,多数时候,是玉秀爆豆似的说着什么,三虎只是嘿嘿嘿地笑着。对于三虎和玉秀的交往,玉秀妈是挺上心,暗暗地给闺女使劲儿,炒个葵花籽儿黄豆什么的,就叫三虎,时不时还开个小灶,给三虎做点稀罕的家常饭。三虎也不客气,只要玉秀妈一叫,就高兴地“哦”一声,放下手头的事情颠儿颠儿来了。

玉秀爹却不然,老头子很反感女人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行为,一本正经地警告玉秀妈:以后少招搭三虎!玉秀爹不是看不上三虎,相反,玉秀爹是太看好三虎了,他知道,三虎迟早要回到市里的公司上班,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大山里的变电站,玉秀和三虎也不可能走到一起,玉秀虽说名义上念的也是大学,但那是个什么大学?专科不说还是个“3+2”,拿不出手嘛!更别说工作的事情,八字没见一撇呢,怎能配上人家三虎?也不是玉秀爹贬低自家闺女,老汉是理智冷静,谁做啥都得先照照自个儿像不像,可不敢想那不该想的。再说了三虎又不呆,话少人那是猪八戒喝上磨刀水了——内锈(秀),心里机明着呢。他和玉秀搞对象是耍呢,到时候,人家一回城,那玉秀不就被闪到一边了?后生们怕啥,搅和的深了,吃亏的还不是女方?再说了,村里人们眼红他们老两口这份营生,想说啥的都有,只是寻不见个下口处,要是三虎和玉秀瞎折腾,那名声上好说不好听!

玉秀爹当机立断,把村里那三孔石窑收拾出来,玉秀回来就住在家里,吃饭也不到变电站食堂了,玉秀爹以为这样眼不见心不乱,慢慢的各自也就放下了

其实,玉秀爹不知道自己这个离间做法不管用不说,反倒成了催化剂,三虎休班的时候干脆就到玉秀的学校找玉秀,那个时候玉秀即将毕业课程也不紧张,摆脱了大人的监视,两个年轻人的关系简直是突飞猛进。直到有一天,玉秀和三虎宣布他们要订婚了,邀请两头大人一起吃个饭,玉秀爹妈真是大吃了一惊!

虽说,两头当家人对这桩婚姻多少有那么点不踏实,但新社会新时代,人都开明,只要娃们愿意,表面上都表示支持和祝福。

婚后的玉秀果真就没有找工作,三虎爹妈背地里说,这下好了,玉秀这是抱住胶皮饭碗了!三虎呢,为了让玉秀心里踏实,没等过门就把工资卡上交了,三虎说:“玉秀,今后咱家你当家,吃喝拉撒你全权安排!”玉秀也不客气,靠在三虎肩膀上,慢悠悠地说:“今后,我就是你的寄生虫了!”说这话的时候,玉秀的心里其实是有几分酸酸的,虽说三虎疼爱自己,但是,过光景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挣钱两个人花和两个人挣钱维持一个家,毕竟是不一样的。 三虎呢,丝毫不介意玉秀坐着,三虎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俏点儿话,但三虎说出来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和网上流行的“我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是一个意思。

三虎对媳妇儿的好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好,村里的平房冬天要烧炕烧炉子,过年过节回来住几天,掏火挖灰倒尿桶一揽子营生全是三虎的,三虎从前哪干过这些,从来都是躺在炕上耍手机,要吃要喝就对爹妈发号施令,爹妈应声之间取长送短地给儿子服务。不成想娶回个农业社媳妇儿,儿子反倒成了打杂落毛的听差小二了,三虎妈想想心里真不是滋味。除此之外,自从娶过媳妇儿,三虎就很少和爹妈一起坐了,守着媳妇儿寸步不离,做个啥也不避人,坐着坐着就搂住了,走着走着就背上了,大白天上个厕所也在外边候着。三虎妈瞅空儿酸哒儿子:你和你媳妇儿长着一根肠子啊?吃饭时候还得三请四请地叫,吃完饭,饭碗一丢,两个人对一眼,扭返头就走。有时候,玉秀张罗着给收拾摆列在炕布上的碗筷,三虎就说:“你快不弄哇,黏糊糊油滋滋的让我妈洗吧……”三虎妈的心里就隐隐地升腾起一股子气来。三虎妈从三虎他们住的西正房路来路过,就从窗玻璃上偷偷地往家里看,三虎和媳妇儿挨肩擦膀搂搂抱抱,恨不能合成一个人。有一天晚上,三虎妈出去取柴火,看见三虎房里早早熄了灯,老人心说,这咋没足没够的,才几点就熄了灯!三虎妈蹑手蹑脚地摸到窗根下,屏住气听房里的动静。听完房,三虎妈悄悄对老汉说:“咱三虎八辈子没见过个女人!”三虎爹说:“你看你这话说的,你又不是没活过个年轻!”三虎妈被老头子的话“噎”了个干瞪眼,三虎妈气呼呼地背朝老汉坐了,把个遥控器按了无数个来回,电视一眼没看进去,脑子里尽是一些混乱的画面。

腊月里娶过,过完正月十五,三虎就和爹妈商量着要搬出来,起初三虎是准备带玉秀去玉秀村住的。三虎妈说,你这是要倒插门啊?我和你爹血一滴汗一滴供你念书,原来是给玉秀家培养的!三虎听出了老妈的牙音,也就没再提这件事,而是打问着在城里租一套小一点的楼房先过渡一下。

休完婚假年假,三虎就上班去了,玉秀和三虎爹妈一起住了一段时间,虽说是好吃好喝的新媳妇待遇,但公婆话里话外的意思,玉秀还是听出来的,那就是玉秀的工作问题。玉秀呢,也真是有点坐不住了,虽说三虎的工资不低,又没有什么负担,小两口经济上不成问题,但玉秀压根儿就没准备躺着靠三虎养活,再加上公公婆婆的敲打,玉秀是一下也坐不住了。

等三虎休班回来,玉秀就把自己想出去打工的想法说了出来。起初,三虎是不同意玉秀出去打工的,三虎说:“秀,你就踏实坐着,我又不是养活不了你,你就安心享福吧。”玉秀说:“我能坐踏实吗,我年纪轻轻就进入了养老状态,你说我怎么能踏实?有吃有喝就是幸福吗?那世界上最数猪幸福了……”三虎摸一把玉秀的小腿,还真是比以前肉多了,一把都攥不过来了。三虎就“嗤嗤哧”地笑,玉秀知道三虎是笑她胖成猪了,玉秀就沉下脸来假装恼了。三虎搂着玉秀说不恼啦不恼啦好媳妇儿你就不要恼了,你胖了更好看了,肉乎乎搂着可好了……玉秀被三虎着急的笨样子给逗笑了,挥着满是肉窝窝的粉拳头捶三虎。

其实也不是三虎不让玉秀出去工作,想来想去,实在是没什么好的工作,玉秀念书学的的是学前教育专业,公立幼儿园进不去,私立幼儿园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一天天干下来累个半死,还七扣八扣挣不了几个钱。放开这个不上不下的学历,只能去商店超市当导购、去饭店端盘子,三虎一想到玉秀置身于那样的环境中,心上就不舒服,除了对玉秀的心疼,还有就是自己的面子,别看三虎表面上面不叽叽的,心里大男人思想重着呢!

玉秀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玉秀觉得自己再坐下去就废了。自从琢磨开工作的事情,玉秀就到中介公司和网上,找适合自己的岗位,玉秀心想,挣不挣钱搁靠其后,先得走出来,适应一下社会,自己自从毕业就没有正经干过什么,除了在幼儿园实习过一段时间,就没有什么说得起嘴的工作经历,高不成低不就,玉秀的工作也一直没有着落。

玉秀爹妈把老两口攒了大半辈子的存款取了出来,玉秀爹说,这个钱是给他们这个小家庭的一点资助。玉秀爹的意思三虎明白,除了资助,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补亏,补足玉秀没有胶皮饭碗的亏欠。这笔钱三虎是坚决不肯收,推来推去的几个来回下来,玉秀一把抓起那个装着钱的黑塑料袋,撒娇说,你们都不爱钱,那这钱就归我了。玉秀看见三虎板着脸瞪自己,赶紧补了一句:我先过把有钱的瘾,闲时数着玩儿……

其实玉秀是要自己创业了,她看下一家街面房要出租,已经考察了周围的环境和人流量,决定开一个小面馆。有了启动资金,说干就干,玉秀和谁都没有商量,就以一年五万的租金租下了上下两层一层三间的街面房,简单装修后,又招了同村以前开过面馆的有福和丑女两口子,不到一个月,装修简单大气的“玉秀面馆”就开起来了。

三虎外出学习一个月回来,玉秀已经当老板了。生米煮成了熟饭,三虎也不好打击玉秀,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干了。

玉秀的面馆不大,一楼只有六张桌子,四六二十四把椅子,二楼打了隔断,除了服务人员的宿舍,还开出两个小包间,不过,短期内,玉秀是不敢指望有大波的客人上二楼包间的。玉秀主打的面食是三杂面饸络,抿豆面,刀削面,这三样面食,有福拿手,闭着眼睛也出不了差错。有福更绝的是熬臊子,有福熬出来的臊子滋味醇厚,颜色红亮,不论浇在什么面上都是活色生香,玉秀面馆也卖几样家常菜,都是有福拿手的,凉菜有蒜泥黄瓜、干炸花生米、芹菜腐竹、温粉豆芽、凉拌海带丝之类的,荤菜有酱卤头肉、酱肘子、鸡爪、鹌鹑蛋,热菜是披头烩菜、高压锅炖骨头。

因为饭菜实惠,味道好,玉秀饭店的买卖是出奇的红火,而且是一天比一天红火。玉秀开饭店好像不咋会算账,在成本上是不大计较的。玉秀面馆里的醋是正宗的宁化府老陈醋,炸油辣椒的油是纯正的胡麻油,炸的过程也不能马虎,先把辣椒面里加了芝麻用底油拌起来,烧油的时候在油里炸葱头丝大料瓣儿花椒粒儿和香菜段儿,把炸过的调料捞出来,再用料油泼辣椒,而且必须是分三次泼油,这样炸出来的辣椒就有一种复合的香味,每天早上,玉秀面馆一炸辣椒,整条街上都是这种热辣辣直喷喷的香味道,路来路过的人就抽着鼻子深呼吸。有些食客就是冲着炸辣椒来的,只要谁一夸奖玉秀店里的炸辣椒,玉秀就忍不住送人家一小钵子。有福就有点担心,有福说,做买卖那是针尖上削铁,手把大了,利润从哪里来?玉秀总是不以为然,玉秀心里很感激那些来吃饭的人,玉秀说,只要有吃饭的人来,她就不胆怯,心里就踏实,只要不赔钱,贴点辛苦赚个人气她觉得就值了。

就连来吃饭的客人都觉得玉秀有点傻,饭菜总是挖的满满的,堆得冒了尖,有时候人家明明点的是小碗面,上来的面却是比大碗还多。玉秀店面不大,口碑是越来越好了,一道街的几家饭店都被玉秀面馆比了下去,心说,这小媳妇儿咋这么厉害?也有知道底细的,说玉秀开饭店那纯粹是闲散,人家女婿一年十来万的挣呢!

三虎心疼玉秀,休班回来,握着玉秀的手来回揉捏,三虎发现玉秀的手变得粗糙了,三虎搂着玉秀,鼻子底下再没有清新的体香,而是一股很重的葱蒜和老油腻的味道,三虎心里就一阵阵地难受。三虎说,人手不够,就赶紧雇人,拣菜剥葱擦桌子的事情你再不要干了!

本来好几天没见面,三虎从站上下来,小两口是应该有一些活动的,但三虎被玉秀身上的味儿给顶着了,一下子就没有了兴趣,抱的也没那么紧了。玉秀感觉到了三虎的冷淡,把自己从三虎怀里抽出来,枕着胳膊看屋顶。

他们租住在一位同事的旧房子里,卧室临街,路灯、车灯、商店饭店的霓虹灯透过纱帘照进来,照在玉秀的脸上,三虎猛然发现玉秀脸上亮亮的,显然是哭了。三虎把玉秀重新揽过来,紧紧地抱着玉秀,用自己的脸蹭着玉秀脸上的泪水,玉秀什么都不说,像小猪一样拱着三虎,玉秀越是挣扎越被三虎箍的紧了。

两年下来,玉秀的饭店是挣了钱,而且是超出玉秀和三虎预想的一笔钱,照这样发展下去,玉秀想,不出五年,他们就可以在市区买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了。

饭店的经营规模扩大了,玉秀听了三虎的话,自己当起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板。玉秀每天收拾的利利落落的,坐在自己的小茶室里,摆弄摆弄花草,喝喝茶,看看书。三虎觉得玉秀越来越有女人味了。三虎以前一直担心,饭店的烟火气息和油腻味道会毁了玉秀,现在看来,玉秀还是玉秀,还是一朵花,不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不论从什么地方长出来,都能开出花儿应有的风采来。

开饭店除了和食客打交道,还要应对各种检查,和上边检查的人打交道是玉秀最不擅长的,好在有福在这方面有经验,基本上没有受过什么摁磕。 后来,检查组的头头换了,这个到玉秀饭店检查,一进门就黑着个脸,先是查这个证那个证,再就是进到厨房看,反正是,啥也不对,毛病找下一堆。有福跟在人家屁股后头,矬着身子“哦哦哦”地答应着。临走,那人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马上整改!要是整改还不合格,就只好关门歇业了。

有福把检查情况告给玉秀,有福说:“玉秀,我听说了这个家伙可是个赖东西了,鬼三溜四不还打交道……”

因为饭店的事情不顺,玉秀心情不好,三虎回来玉秀爷没个好脸色。三虎这边呢,一连上四天休两天,回家希望看到的是玉秀的笑脸,享受小夫妻间的温存。然而,玉秀的心思似乎全部放到了她的面馆,三虎火扑扑的心渐渐地有些凉了。玉秀觉得三虎对自己不如以前好了,心里也尽是怨气。小两口各自子心里怨恨着对方,但又藏着不说出来,越是藏着,积怨越深。要么都摆出一副冷脸,还击对方,要么三句话下来就呛呛。三虎觉得玉秀变得急躁蛮横,简直有点不可理喻。有一次闹大发了,三虎连夜返回了变电站,临出门,三虎甩下一句“能过过,不能过拿主意”的狠话,砰的一声把门磕上了。那一声“砰”把玉秀的心都震碎了,玉秀整整哭了一夜。

玉秀去找这个稽查队长,玉秀去了,队长很热情,又是让座又是倒水,但眼睛却是扫描仪一样在玉秀饱满的胸前扫来扫去。玉秀忍着恶心,好言好语地和他谈关于饭店整改的事情,但队长好像对整改的事情不感兴趣,总是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来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玉秀的挎包,队长说今年流行一种翻盖小挎包,玉秀的包过时了,应该让男朋友给买一款流行的包……玉秀说自己已经结婚了,没有男朋友。队长说,结了婚也是可以有男朋友的。说着竟打开自己的一个柜子,里边放着六七个女式挎包,让玉秀选一个。玉秀当然不会选人家的包,玉秀说队长您真是好眼光……我改天再来拜访您……

玉秀实在没想到这次拜访会是这么一个情况,从队长办公室出来,心跳的“嘡嘡”的。伏天的半上午,日头毒花花地射下来,玉秀口干舌燥,心说,原来男人勾搭女人会是这么直截了当!

整改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玉秀满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一个月后,这个队长又来了。

这回,这个队长更直接,大摇大摆长驱直入到玉秀的茶室兼办公室。那个时候,玉秀真是大吃了一惊。队长不说检查出的问题,也不说整改的事情,队长就和玉秀喝茶,而且是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的看玉秀。玉秀觉得他的眼睛好像是镊子一样,正一点一点地把玉秀的衣服揭去。玉秀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玉秀被队长看的心里一阵阵地发毛。

时不时的队长就来了,玉秀真是感觉有点受不了了。自己那一阵子和三虎闹着别扭,玉秀特别怕三虎误会。但来与不来玉秀心里都不踏实,来了是来了的麻烦,不来是不来的不安。玉秀甚至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只要他有什么不规范的举动,自己就用茶壶砸他,用开水泼他……

那队长来着来着就不来了,玉秀正纳闷着,却听对面的粥铺老板说那个人被举报了,正在接受调查……

玉秀长出一口气,好像一下子挣脱了连日来捆绑在自己身上绳套。

玉秀主动给三虎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拨通后,玉秀不说话,三虎在电话里说自己不回去了,正和一个小妹妹喝酒呢……

玉秀说:你好好陪你的小妹妹吧,我不打扰你了……

玉秀挂了电话,三虎急了,猛不丁看见玉秀正站在对面的马路边,三虎笑着直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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