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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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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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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婚姻的那六十五个流年

时光在流淌,岁月在更迭。晨曦诞生美丽,黄昏造就浪漫。每个生命的延续都会渗透时间的味道,或温馨、或蹉跎、或幸福、或坎坷,无论怎样,都是生命的颜色。当生活中的波澜教育生命的时候,生命也在揣摩生活。挽留住可能从指间溜走的幸福,就是生活回报给生命的赏赐。

我家今年迎来的赏赐来自大年初一。那天我们为亲爱的父母双亲结婚六十五周年打造了一个具有特别仪式感的纪念活动。之所以要打造这样一项活动,首要的理由是觉得六十五年这个时间点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只能是一种人生奢望,而这个奢望在我家变成了现实,那么它就是幸福,于是想把这份幸福再浓厚再拓展,让亲历的家人内心深处都能存有一份感念;再者也确实是想借此机会让两位老人品尝这份特别的甜蜜,再次回味相依相伴走过的一路风尘和阳光雨露;同时也让晚辈们聚集在一起共同感受家的温馨,充分体会这份在大家庭阳光沐浴下绵长而醇厚的幸福和温暖。

为了这个特别的纪念,我特地上网查询,得知结婚六十五周年叫做星彩蓝宝石婚,也有叫做金镶玉婚的,不管是哪个名称,都具有象征婚姻地久天长幸福美满的意义。从婚姻文化的角度出发,不管是地方风俗,还是价值取向,抑或是审美情趣,对于六十五年的婚姻,我们还是应该抱有百倍崇敬和仰视羡慕的心情。

为此,我提早安排布置,还专门设计活动的内容和程序,撰写实施方案、主持辞和朋友圈感言等,郑重其事地筹划活动的方方面面。活动开始前,我们邀请了亲戚朋友、聘请了摄影摄像、预订了饭店、排练了节目、准备了礼品。

宴会开始,作为父母亲的长子,我当仁不让来做主持,在说明了举办活动的意义和目的之后,重点内容是父母亲对以往生活的回味。那天,父母亲都穿着专门定制的红色丝质绣花唐装,显得格外精神,满脸书写的是高兴和幸福,话自然很多很密,除了回忆一些过往的生活细节外,更多的是人生感悟和对生活的感恩;接下来的议程则是父母亲和亲朋们交换礼物、互致祝福,晚辈们也不失时机地为老人送上祝福的话语;最为出彩且富于诗意的是孙儿们的诗朗诵,内容是我曾为父母亲所作的《江城子•题父亲八十有五》和《妈妈的图腾》两首诗词。伴随着孩儿们的欢笑和老人们的感慨,宴会在和谐愉悦的氛围中结束。

游览故居则是活动的怀旧型内容。驱车前往六十五年前如今已是面目全非的洞房——那孔盛满了父母爱情的窑洞。晚辈们变换着花样和两位老人在窑洞前合影留念,老人家也透过六十五年的光阴悉数着当初的一些细节片段,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而滔滔不绝。这里现在虽是草木枯萎、黄土斑驳、残垣断壁,但丝毫不影响孩儿们聆听那六十五前的光阴和对过往生活的触摸。幽深的时光隧道开启孩儿们的想像,浓浓的亲情传承着老人的殷殷期盼和美好祝愿,希望孩儿们未来的日子吉祥平安。

六十五年前(公历1956年初,农历乙未羊年)的腊月二十一日,这是父母新婚的日子。据父母亲回忆说,那时的提亲、相亲、订亲、婚礼等都是非常简单的。 之所以简单,与其说是当地回回民族在婚姻文化上的简单,还不如说是当地经济落后、农户家庭困难的现实表现更为直接、妥当一些。

父母亲的婚姻大事是由大伯操持的。妈妈回忆说,那时的糜子市场价格较低,但黄米的价格却较高。为了筹集她的彩礼钱,大妈在大冬天穿着单衣单裤,人工推磨把糜子碾成黄米,再由大伯上市交易换钱。彩礼钱凑够了,但持续一个月的劳作使得大妈的脚和手都被冻裂开了口子,疼痛时呲牙咧嘴甚至出声嚎啕。妈妈现场的深情回忆变成后来的潸然泪下。我们也被感染得泪水涟涟。那些困苦艰涩的岁月,对妈妈来讲,每每回忆起的时候,既有对生活的心酸,更有对亲情的感恩。

严格意义上讲,父母亲的婚姻是包办的,是新中国开始提倡婚姻自由时的包办婚姻。那个时候,婚姻自主在大部分地区来讲还只是一个概念,正处于新生事物的萌发期。当时新旧社会制度完成了交替,但人们的思想意识还没能完成交替。即便是包办婚姻,父母亲的婚姻应该算是幸福的。不能说是相敬如宾,但至少是夫唱妇随;不能说是丰衣足食,但也算是不愁温饱;不能算作身康体健,但却属生命长寿。

母亲小时候虽然上过学,但是受当时农村封建思想的影响,仅仅是扫除文盲而已,但这并没有限制母亲成为一个聪明的人。父亲则是完成了中学学业而后参加工作的,文化程度上的差异也没能妨碍他们一生的幸福相守,自然也妨碍不了他们感情上的共鸣和交流。据我们作儿女的知道,爸妈有永远讲不完的话和说不完的事,除偶而的磕磕绊绊外,东家长西家短的故事就是他们生活的调味品和感情的柔顺剂,自然也是我们姊妹们成长的精神食粮,为我们的生命驱赶寒凉,温润灵魂。他们讲宗教的历史,讲地方的变迁,讲身边的故事,说故事的起因和发展,说人物的功过和是非,说家里家外的关系和情感。我们姊妹们就是在这些平凡的家长里短中熏陶着人格,积淀着德行,感受着这个世界的色彩,接受着潜移默化的人生启蒙和品德传承。

母亲勤劳、聪慧、善良,富于同情心。母亲的二娘也是她的养母,老人家在世九十六岁,一生不曾生育,能够养育儿女曾是老两口年轻时的的奢望。母亲是从小就过继的,因此她的童年和少年生活优于其他的兄妹们,在衣食无忧的同时也享受着养父母的百般呵护和良好教养。母亲成年后身上表现出的特有优秀品质,不言而喻是其养母的功劳。

婚后的母亲在没有养育自己的子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承担起五岁就成为孤儿的小叔的教育和抚养任务。

那时的小叔离开父母已经两三年了,头上长满了黄水疮着实一个烂头,脚后跟皴裂了口子睡梦中疼得抽搐,大冬天吸溜着鼻涕,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新婚母亲看到这般景象,那颗善良的心也同样疼得抽搐。想不了它法,也顾不得恶心,于是找来剃刀、膏药和蜂蜜,先狠心剃光了小叔脏乱的头发,在还流着脓血的脑袋上涂抹膏药,在脚后跟裂开的口子上涂抹上烧热的蜂蜜。小叔当时疼得嗷嗷叫,但过后确实有效果。不几天,一个干净伶俐的孩子开始笑声朗朗了。

母亲诸如这样的事例常常在我们姊妹们脑海中反复放映。

正是因为母亲继承了外祖母那种温婉柔和的脾性和像豆腐一样香甜温润的品行,而后又一次将这些豁达、善良、乐观和向上传承给叔父。当然母亲也就自然而然地用同样的方式教育和影响我们姊妹们健康成长。母亲的这种做法具有一种宝贵和不舍的重量,它沉入我们的心底,深入我们的骨髓,既甜蜜又酣畅,而后受用终生。

爷爷曾是地方上较有影响的人物,因为爷爷的远见卓识,才让父亲有了读书的机会,故而父亲成了当时地方上和家族中极其少有的读书人,他的一张小学毕业证竟然是甘肃省教育厅验印颁发的,从中可见其稀罕。应该说父亲是一位书生气很浓的国家干部,崇尚知识,喜交朋友,对读书、写字、摄影情有独钟,常年坚持锻炼身体。

我估计,老年的父亲最为得意的两件事莫过于撰写家谱和引进地书。

在父亲认为,他是家族中最早的读书人,撰写家谱应该是他的责任。于是经过走访、记录、考证等一系列活动,最终拿出了一本时间跨度长达一百七十年共七代人的家谱。但当时隔大约二十年之后,他老人家又重提此事。那时已八十又四,脑力体力都大不如从前,于是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在原有基础上增删了部分内容,撰写了序言和后记,更新了家族繁衍世系图谱。印刷装订之后父亲便召集族人发放,赠送好友,以示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算是了却父亲的宏愿一桩。

引进地书当属我的父亲别无二人。退休之后的父亲去北京二弟家探亲,有机会习得地书之法,回到家乡便推而广之,热情为爱好者选材、做笔、演示一条龙服务,老者少年一概不拒,耐心辅导,精心教授。同时还经常自费购得纸墨,书写字画赠送亲戚老乡,不取分文。

这能不能算是老知识分子情怀的一种体现呢?

父亲一生供职于国家法律部门,无暇顾及家庭的具体劳动和生活事务,但对于子女的教育却是父亲职责的重中之重。父母一生养育我们姊妹六个,成年后的我们,一个本科毕业,三个专科毕业,两个中专毕业。两个从事教育事业,两个从医救死扶伤,两个做了公务员。在结婚就业之后,继续上进,十二位儿女媳婿都取得了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在当地人看来,全家兄弟姊妹能有这样的职业落脚及和睦家庭应该是相当的不错了。父母不但脸上有光,并且心中也非常富有成就感。 这怎么说也算是祖先坟院里冒青烟的事了。事实上,就家庭而言,能够全部考上学,并且都有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这实属不易。用父亲的话说,一方面是他作为父亲重视子女教育的结果,另一方面则完全是沾了共产党的光啊。

六十五年的婚姻究竟是一个什么概念,我无从知晓,也许只有亲历者才会说得清道得明其内涵。

相加已是一百七十岁高龄的父母亲,年轻时在同龄人中身体是较差的,但今天依然不要儿女服侍,单独生活,而且还动不动就寻找机会,在哪个节日呀!谁的生日呀!由父亲张罗,母亲操持,儿女媳婿们帮忙,设计出活动项目和项目实施规则,再整出一桌饭来,四代同堂,好不热闹。我们思忖,这就是老两口得以长寿的秘诀吗?

好在父母今天依然健在,这才是我们姊妹能够随时触摸到的亲情,才是我们姊妹们的活势。在这里年近六十岁的我依然在感受着关照,感受着抚爱,感受着慈祥,感受着博大,感受着彻骨的亲近和温暖。

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妈妈教给我们在劳动生活工作等方面应该具备的技能,应该坚守的品质,应该拥有的态度。爸爸教给我们在做人交友自律等方面应该拥有的德行,应该把控的原则,应该秉持的操守。

所有这些都是我们晚辈从父母亲那里继承的精神财富,是我们一生应该积极效仿并努力实践的榜样,也应该成为我们永远传承的家风。

整个活动的过程,使我们共同感受到了大家庭的温馨,为我们的血脉亲情也增添了新的成份,同时也增强了家庭幸福感和凝聚力,当然主要是向晚辈们昭示一种精神风范。让晚辈们都知道什么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叫风雨同沐,休戚与共;什么叫含辛茹苦,春晖寸草;什么叫历经沧桑,心存善良;什么叫阳光心态,感恩人生。

过往的工作生活,我们可能被焦灼的情绪和懒惰的心态裹挟,让我们的情感历程失去了很多具有幸福感和仪式感的东西,也让闲下来的工夫少了很多对过往生活的咀嚼和回味。换一种说法就是,因为欠缺热爱生活的态度和追求幸福感的意识,才使得我们的生活因缺少色彩而平淡如水。回望那些值得我们需要隆重一下仪式的大事小情,因其节点在不经意间从我们的指间溜走,一去而不再回头。过些时日,偶而回忆起的时候,因其不可复制性,带给我们的往往是些许的悔恨和不甘。

因此,当我们能够意识到这些感悟的时候,我们最值得需要的就是把握当下,倾注温情,让父母在他们的夕阳里舒缓一生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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