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老师

一登上堤顶，小余老师立时感到一股清爽的海风迎面扑来。长江口的这片土地，9月初暑气尚未消尽，但只要上到海堤，那完全就换了一种感觉，不论近看堤内的大片稻田，还是远望堤外的无边大海，都让人透心的舒畅。一大早就听说今天有多艘远捕的作业船回港，看着渔港的景象，满是一派欢乐和繁忙。高高的气球挽着长长的标语翩翩起舞，飘展的彩旗把整个渔港环抱了起来，渔船上闪烁的霓虹灯与天边的晚霞相映成趣，喜庆丰收的音乐结伴轻轻的海风，在小镇的上空欢快回荡。小余老师忍不住自言自语：“这多象王小虎同学在他散文中描写的啊！”

靠着江倚着海的地方，班级上总会有一些渔家的子弟，但象王小虎家那样连着四代是渔民的，却很少很少。小虎生性文静，正因为这一点，他爸妈特意给起了这么个名字，说是为了增添一点男孩子的威猛气。小虎尤其喜爱文学，平时的作文常常是班上的数一数二。暑假里，小虎写了一篇自己童年生活的文章，开学就拿给小余老师看，真的是被惊到了。小虎从小以来一定随爷爷和爸爸，许多许多次去江边去海边，到大大小小的渔港，但能将长江的温润、大海的壮阔，渔民、渔家的辛劳与甜蜜，刻画得如此细腻，描写得这般生动，让小余老师是没有想到的。毫不犹豫，很快便帮着整理打印出来，并鼓励小虎大胆投寄给报社去。这不，刚刚临近下班时，小余老师就接到报社电话，说王小虎的散文已经上版，明天一早就能看到报纸。这一个电话，实在让小余老师开心，因此也专门绕道海堤，就是想再真切感受一下小虎同学文中描绘的情景。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不等小余老师想更多，已经走回到了小区楼下，女儿的歌声早早在迎接了。小余老师不忍去打断女儿，想等着她将刚学的两首歌都唱完。正好凑这一小空去花园里，把那几簇长满花蕾的菊花拢一拢、扶一扶，再有个十天半月的就要绽放了。在小余老师看来，孩子就象花儿，花儿就象孩子，都需要悉心呵护。

小余老师10多年前分配来到江海镇中心小学，多少年没分来过年轻老师，一下冒出个这么漂亮阳光的女老师，让全校师生喜出望外。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头叫出的“小余老师”，居然一夜之间就成了不容更改的标准称呼。不多时日，校长当着众多老师的面打趣说：“小余老师，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就一直这样叫下去了啊！”

“校长，没关系的，只要大家乐意，我就喜欢。”小余老师从来都是先笑后开腔的。

老师们这样叫，全校学生也这样叫，那家长们自然也不例外。是真的没搞明白，还是故意逗乐，有家长甚至直接问小余老师：“小鱼老师，你的全名是叫什么‘小鱼’啊？”

小余老师一听就想笑，但还是佯装很认真地回答说：“咱们这里的‘小鱼’，当然除了江小鱼，就是海小鱼了。”引得一堆人哈哈大笑。

才进家门，女儿就报喜：“妈妈，咪咪已经把两个茉莉花歌都学会了。”

“咪咪学得真快，真好！”歌曲的名字原本就十分相似，再对着只有5岁的女儿，做妈妈的没有直接去纠正，而是宁愿多用一些启发式的说法：“咪咪啊，以后我们要这样讲，是学会了几首几首唱茉莉花的歌。”

咪咪好象有点听懂了妈妈说的话，瞪大了眼睛直点头。

“颂唱茉莉花的歌，妈妈还会几首呢，以后慢慢再教给咪咪唱。”女儿拍起了小手，做妈妈的继续鼓励：“现在咪咪先要把已经学会的两首唱熟练了，而且要一点点弄懂里面的意思。”

“嗯嗯，咪咪一定听妈妈的话。”女儿回答得一本正经。

为了早一秒钟看到小虎同学的那篇见报文章，小余老师今天比平日里更早来到学校，直接在门卫处取了报纸。哇，《我的童年——王小虎处女作》，正标题加副标题，两行俊秀的变体美术字，抠嵌在尽显江海平原风貌的图片之中，美观又充满情趣。这是市级报纸的文学副刊，这是硬梆梆的散文呀！而且，这散文是出自一个刚刚升入四年级的孩子之手。想着这些，小余老师那高兴的滋味，兴许也只有她自己能表达清楚。

见校长办公室已经开着门，小余老师快步走了过去：“校长，我来报个……”

校长笑着摆了摆手，意思是说，小余老师你想说的我已经看到了。

小余老师说：“除了报喜讯，我还想把小虎同学的这篇散文誊抄到学校的黑板报上。”

校长当即表示支持：“不仅要誊抄，而且要找个最显著的位置。”

小余老师正要转身离去，校长突然提高了嗓门说：“对了，小余老师，你的比赛马上到了，一定给提起精神头来！”

“放心，校长，我会尽最大力的。”

上午课间，小余老师找到班上两个出板报的同学，如此这般做了一番安排，末了说：“中午我给食堂师傅打个招呼，先给你俩盛饭，你们可以早早去把板报抄写好。”

听完老师的话，那同学两个紧接着把抄板报需要的所有东西准备妥当。

小余老师被层层推选参加的全市优质课大赛，就在后天，明天区里面还要做一次预演。正好下午没有自己第一节的课，小余老师要利用连加中午的这大段时间，再仔仔细细把参加比赛使用的课件完善完善，力求不夹带丝毫的瑕疵，不出现任何的纰漏。

一晃到了快上课的时间，小余老师心里还惦记着板报那边，想先放一放手边的事情过去看一看。还没想完，几个班上的学生跑了过来：“小余老师，快去看看。”

“你们怎么了？几位同学。”

“小余老师，不是我们，是黑板报。”

什么事情，还让几个学生都说不清楚呢，边想边来到了黑板报前面，这里已经围着很多学生指指点点的，好像还有不少高年级的同学。

小余老师马上发现了黑板报上的问题，“王小虎处女作”，被抄写成了“作者王小虎处女”。真正叫天上掉下个啼笑皆非，可是和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又能多说什么呢？小余老师把两个抄板报的学生轻轻拉到一边，不动声色地说：“你们两个想按自己想法做点改动，老师是不反对的，但‘处女作’三个字绝对不能分开，若要移动也只能一起移动。”

两个学生回答说：“小余老师，我们马上改过来。”

这边没等多说，小余老师抬头看到自己班级那边拥着好多同学，似乎还争执着什么。可千万别再影响到上课秩序呀！想到这，小余老师便赶了过去。发现老师过来，有同学嬉笑着喊道：“小余老师，这里不是在吵架。”走到跟前才知道，原来是有同学提到：“如果小余老师没做我们的老师，大家该怎么叫？”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地争了起来，有的说叫阿姨，有的说叫姐姐，还有顽皮机灵的竟然说叫小小阿姨或者大大姐姐。有位女同学双手叉腰，十分霸气地说，大家谁也不许叫阿姨，再把小余老师叫老了。知道了原委，小余老师便亲切地说：“同学们，只要你们喜欢老师，老师就非常开心。当然，现在老师已经做了你们的老师，你们还是一定要叫‘老师’的。”

“小—余—老—师—好！”同学们异口同声拖了好长好长的音。

“同学们，马上要响铃了，快进教室吧！”一群孩子欢天喜地朝教室而去。

想不到地闹腾了这一下，小余老师还要快点回办公室去，路上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

这几天教女儿唱歌唱的，顺嘴就流淌出了“茉莉花”。经过黑板报，小余老师一下又发现了问题，“作者王小虎处女”仍被错改成了“处女作者王小虎”。天那！好在上课铃声后，这周边已空无一人，小余老师赶紧找来彩色粉笔，自己动手改正过来，边改边寻思：“学生们挡不住一天天长大，有许多常识性的事情，是该找一些机会用适当的方式普及普及了。”想着想着，小余老师还内心里责怪起了自己，为啥非要和那两个同学提什么“一起移动”呢！

刚踏进小区大门，没听到女儿的歌声，却看到女儿好像在楼下等着盼着什么。

“咪咪，你怎么在楼下呀？”

“妈妈，妈妈，快点，咪咪要问妈妈呢！”

“问什么呀？咪咪没向奶奶问吗？”

“咪咪问奶奶了，奶奶让我问妈妈，说妈妈回答得好。”

说话间，母女俩手牵手地进了家门。

“好吧，有什么问题，妈妈来给咪咪解答。”

“妈妈。就是那两个‘茉莉花’，不对，是那两首唱茉莉花的歌里面，说的不一样，叫咪咪不知道怎么做。”

“哦？”小余老师心想，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多稀奇事情。

女儿接着说：“妈妈，一首歌里面说‘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儿要将我骂’。”

“对呀，咪咪觉得不对吗？”

“不是，妈妈。”女儿有点嫌妈妈打断自己的话：“另外一首歌里面又说‘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妈妈，这茉莉花到底是可以摘还是不可以摘啊？”

“还真是呢，这么重要的问题叫我们咪咪发现了。”夸奖女儿，其实是小余老师在极速地思量如何回答：“反正不能拿艺术高于生活什么的，说给女儿听吧。”看着女儿急切的样子，做妈妈的脑子里又突然联想到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那些有趣事，眼前闪现出孩子们那一个个天真烂漫的脸庞。“咪咪过来，是这样的，不是说摘下送给别人家吗?那就是讲，这茉莉花肯定是自己家里种的。自己家种的茉莉花，摘几朵送人是可以的，而且，送给人鲜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女儿边点头边开心地笑了。

“那咪咪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吗？”

“知道了。咪咪家现在没种茉莉花，所以不能摘，等咪咪家以后种了茉莉花，咪咪就摘几朵送给小朋友。”

“我的好咪咪，我的好宝宝。”小余老师亲热地将女儿揽抱在胸前，那瞬间只觉得仿佛将全班级的孩子都搂在了自己怀中，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奔腾着流向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