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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永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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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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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侃

一场黎明前的春雨,将早上的阳光淋浴得清爽无比。

走在去往小镇的路上,老侃的心情舒畅极了。看着路边的花草树木、瓜果秧苗,更有望不到尽头的一片片油菜、蚕豆、小麦,仿佛都面带微笑,在称颂着太阳老人的兼爱无私、普照大地。此情此景下,老侃好像又听到了太阳老人淡定地回应道:“赞美就不要了,有没有你们的时候,我都是阳光普照的。我只希望,一旦遇到炎热干旱时节,大家能少一些对我的抱怨就好。”

想想好有趣,老侃欠了欠嘴角。

“老侃,听说你种的无花果树真的开花了?”刚到农贸市场,老侃就遇见了熟人。老侃冲熟人点了点头,并没有搭话,老侃全把熟人的话当成玩笑了。

老侃本姓阚,只因为特别地能侃,尤其是侃一些离奇的事情,绘声绘色、活灵活现,每每让人过耳不忘。没多久,东东西西、南南北北的乡亲,就都把这“侃”喊成了姓似的。老侃自考上大学离开家乡,直到退休,都落定在了距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地方。自从上点岁数后,就越发念起老家来,便下决心将老宅上的几间房子翻新了一下。原本想带着老伴,每年趁着不冷不热的季节住上一段时间,但这一住习惯后,竟然再不大想回那个一呆就是几十年的地方。难怪,靠江又靠海的富庶之地,又是自小长大的地方,一旦住上瘾,乐而往返是很自然的。

再看周边,类似老侃这样的情况,还真不少。老姜和老蔡就是,而且都是属于上海返乡。老姜是二十出头时顶替其父亲,安排进了上海一家工厂上班,老家这边有宅有屋,回乡养老顺理成章。老蔡则不同,他是当年投亲靠友式上山下乡来到的这边乡下,回城安置有了工作,退休后执意要回乡下来养老,经过协商,那个远房亲眷答应给他腾让出两间房子。就这样,即便借居亲眷家,也要回到熟悉的乡下来。这几位少时的玩伴,中间一分开数十年,老了老了又聚到一起,做回了好伙伴。

“老侃,大家都在说你种的无花果树开花了,是真的吗?”又遇见一个熟人问自己。这次,老侃有点听进耳朵了。虽然说有好开玩笑的,虽然说大家也知道自己好开玩笑,但怎么玩笑开得这般一致?老侃停住了脚步,嘴角欠了欠:“都在说?我只听你在说啊!”老侃平日里特好讲一些没边际的事,以此打趣大伙儿,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但他自己却一本正经地板着面孔,这时欠欠嘴角已经算是大笑了。

“是都在说,不信你去问问。”熟人回了一句。

老侃笑归笑,依旧没太放心里去,自己整天拿大家伙寻开心,大伙儿寻寻自己开心也没啥奇怪的。都说开花就开花吧,真开了花才好呢!老侃边寻思边一歪脑袋。

老侃栽种无花果树,是因为夫妇俩都偏爱吃无花果。他们几十年生活的那个地方,习惯上都喜好栽这种树,吃无花果也成了一种生活上的普及。回到乡下来住的头一年,就在屋后菜地里面并排种上了三棵无花果树。栽种那天,老侃还专门喊来老姜、老蔡参观。老姜打趣说:“老侃,你这一种树,菜地成果园了。”

“怎么会呢?老菜地还是老菜地。对不,老蔡?”老侃转而寻起了老蔡的开心。

老蔡也没装傻:“那你怎么不种上几棵姜?看看到底是嫩姜好吃还是老姜好吃。”

老姜干脆全面开火,甚至包括朝向自己:“就是,不好吃的话,就让老侃把老姜给砍了,谁让这老菜地不长好东西。”

三个老顽童齐声大笑,只有老侃没张开嘴。

老侃继而拿出看家本领,说:“书归正传吧。”

老姜、老蔡一同瞟了老侃一眼,忍住了笑,比划着手,说:“看你还吐出什么象牙来。”

老侃才不管不顾听众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呢,说:“称什么什么地,一般都要看植满了什么,比如植满了玉米才能叫玉米地,植满了麦子才能叫麦子地。部分少部分地植入就不好那么叫的,好比电视剧里植入广告,尽管植入了不少,但只要没植满,电视剧仍旧不能改叫广告剧的。”

老蔡接过话头:“老侃,你不是书归正传吗?还是重点侃侃你种的这无花果树吧。”

“那当然有说头的,而且我说了以后,保证让你俩也想种上几棵。”

你就说吧,先别保什么证了。老姜、老蔡心里想。

“无花果树起初其实是有开花的,想必该叫做花果树吧。”

让老侃这么一说,两位听众倒上了兴趣。见状,老侃横插一句:“是不是先到屋里坐下,喝着茶再慢慢讲来?”

老姜不让老侃跑题,当即说:“就在这里站着说,别再绕远了去。”

“那好吧,这得从亚当、夏娃那时候说起。”

“老侃,胡侃也得有个边的。”听众们有点耐不住了。

“真的嘛。说那一年,亚当和夏娃因偷吃了智慧树上果子,眼睛明亮起来,懂得了体面和羞耻。当他们看到自己赤身裸体时,就拿花果树的叶子为自己编织裙子,来遮掩住身体。”

“这和花有什么关系呀?”听众有点担心老侃会侃不下去。

“各位,急什么那!这不树叶被摘了吗?花果树满树的花朵因此变得赤身裸体,无遮无掩,这些花朵也知道害羞啊!于是,纷纷闭合不再开放。从此,花果树便成了无花果树。”

老姜、老蔡面面相觑,心里居然真的佩服起老侃来:这个老侃,真是啥都能侃,啥都能侃得有鼻子有眼的。

“怎么样,两位老弟已经很想种上几棵了吧?”

“种归种,我们可不用树叶子遮什么羞。”老姜立马申明,生怕老侃再抓着漏缝耍什么花招。当年伏天,老侃就为两位兄弟做了压枝、移栽。

“老侃,你家无花果树开的花好看吗?”古有“三人成虎”,莫非今天真的要“三人成花”了?当老侃再听有熟人这么一问,真的开始纳闷:我就这两天没去屋后,那几棵无花果树真的成精了?老侃有点不敢再直接对熟人用否定的说法:“好不好看,你最好自己去看。”熟人以笑作答。

“哎,花咕鱼,卖花咕鱼啦,很少见的,不要错过咯。”

听这么一喊,老侃马上顾不得什么花果树、无花果树了。

花咕鱼,老侃自小不仅经常吃,而且自己也经常能钓到。这种圆嘟嘟、黑糊糊、傻呆呆的小东西,最喜欢蛰伏于大树下、坝桩头的浅水处,钓花咕鱼便成了孩子们的一种高级游戏。花咕鱼味道极其鲜美,又少乱刺,孩子们也顶乐意吃。可少小离家数十年,中间再很少见到,老侃循着叫卖声来到摊位前,没怎么讨价还价便称了一些。心里还想,花咕鱼,花咕鱼,你浑身上下哪有什么花呀!给这种鱼起个带“花”的名字,是不是由于人们喜爱而希望它长出花呢?想到这里,老侃直想笑,差一点就要张开嘴巴:大家都在说自己种的无花果树开花,也是一种希望吗?

从小镇返回的一路,老侃的电车骑得很快,虽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却总想着快点得到求证。刚到宅边,妻子老远就笑眯眯迎了上来:“你骑这么快,也是赶回来看西洋镜的吧?”

老侃把电车直接骑到了屋后,一看,三棵无花果树,每颗上面都星星点点挂着花朵。再仔细一瞧,全都是用双面自粘胶粘着的小桃花。老侃笑了,而且忍不住裂开了嘴:遍地开着桃花,我就猜不到是哪里来的吗?你还不如爽快点粘上姜花、菜花,反正粘什么我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老婆子,你过来,我给你讲。”老侃鬼兮兮地对老伴做了一番布置。妻子笑得恨不能蹲到地上,说:“你们知道自己已经多大岁数了吗?怎么还长着小孩子家的花花肠子!”

老侃前脚刚离开,老姜、老蔡后脚就过来了:“老侃,老侃啊!”

老侃妻子闻声跑出屋:“啊幺,是两位兄弟呀,这么早。”

“嫂子,听说你们家无花果树开花了,我们过来观赏观赏。”

“啊?”嫂子佯装惊讶:“老侃刚从镇上回来,说是镇上人都在传你们两家的无花果树开花了呀!这不,老侃他放下买回的菜,就赶去你们两家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姜、老蔡发现,老侃家无花果树上的花,已无影无踪,当即明白了过来,忙说:“那好吧,嫂子,我们走了。”嫂子紧捂着嘴跑回了屋里。

三个人半路相遇,其实等于是如期而遇。“怎么样,我们还要不要比一比,看谁家的无花果树开的花最鲜艳?”老侃的大声提议,得到的响应是一阵哈哈大笑。

正笑得起劲,老侃像是故弄玄虚又像是自问自答,说:“两位老弟,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下一句是什么吗?是‘兄弟要动手,哥哥也动手’啦。”

老姜、老蔡一个后仰,你指指我,我指指你,两人又一齐指向老侃。老侃到底有个做哥哥的范儿:“好了,今天大家都很辛苦,走,中午就在我家喝花咕鱼汤,犒劳犒劳。”老侃一手搂过一个兄弟的肩膀,直着嗓门说:“再顺便给两位弟弟聊聊,这花咕鱼的‘花’是如何来的。”

老姜、老蔡边笑边将老侃哥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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