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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永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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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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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大任

仲秋时节,高高大大的江堤上,明亮的阳光里和揉进凉凉爽爽的风,叫人舒畅极了。勤勤姑娘骑着那辆橘红色的小电车,穿行于几年前修筑的江堤景观带之中,兴冲冲地赶去公司本部,要为这数十个嫂嫂婶婶领取加班辛苦费。这是大家连续加班将近两周,甚至放弃了整个中秋假日,分秒必争而挣得的。江堤周遭望不到尽头的花花草草,仿佛也在为勤勤感到高兴,纷纷在招手致意,要么在点头微笑。

勤勤所驻的这间小工厂,是两年多前被现在的老板所收购,同为家纺类企业。老板指派勤勤时特别交代说:“你的岗位是驻厂员。”很显然,老板是生怕勤勤会有什么误解,将自己当成了分厂厂长。其实,机灵的勤勤稍一点拨就明白:“老板,我懂的,那里不过就相当于一个车间,说是‘厂’,只因为人家那里原先是个工厂呗。”老板很满意,接着又说:“我这边头绪太多,那边小厂的具体事务,由张助理主持,你主要做好日常的管理。”勤勤的回答很痛快:“好的,一切听从张助理安排,我肯定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此前,勤勤听说过公司有个张助理,想不到这下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驻外小厂与公司本部,相距将近10公里,因为两头的工厂和公司都紧靠着江堤,所以,勤勤每次往返必定是走江堤上的景观带。按说,这一路既如同在广阔的花园中徜徉,又像是在天然的氧吧里漫游,何等的赏心悦目,何等的悠然自得。可是不,勤勤奔走于江堤,十次有九次是为了给嫂嫂婶婶们争取利益、讨要说法,这令姑娘倍感苦恼,甚是无奈。

对于自己的直接上级张助理,勤勤只闻其名,从未谋其面。老板告诉勤勤:“张助理是公司总经理助理,协助我处理、协调公司的大小事务,还靠上负责打理着一家在外地的分厂。”勤勤没见过这位张助理,自己入职以来的两年多时间里,有意无意之间可以感觉得到,周围似乎也没有一个人能确切说出在哪里见过张助理。当然,在勤勤看来,这些都是公司上层的事情,自己反正明白无误地每天都在向张助理汇报着小厂的生产进度、产品质量以及员工情绪等情况,而且,随时领受着对方给自己下达的各种各样指令。日复一日,日积月累,在勤勤的心目中,张助理在处理小厂事务上,从来说一不二,老板没有过在半路截胡,也没有过在事后翻盘。

张助理大小事情上一手遮天,相比之下,勤勤却要把许多精力放在为工人们传递诉求方面,并且简直是屡诉屡败。如果将自己比作“工会代表”,那也太让嫂嫂婶婶们失望了啊!公司承诺每年会按一定幅度为工人们增加薪资,临近关口,张助理就发来信息:“公司年度效益未达标,必然会影响调资,请大家理解。”公司答应的年节福利,张助理又告知勤勤:“这次暂不发放实物,可在下次派发奖金时一并考虑。”勤勤知道,只要过了“暂不”,就很可能是一路“不”下去的。更让勤勤不可接受,让工人们无法忍受的,每次加急派单所应该追补的工时费,张助理也会拿五花八门的理由,千方百计能拖则拖、能扣则扣。末了,总还不忘嘱咐勤勤:“务必给工人们做好解释工作。”

为了这些,勤勤她多少次找到老板,真想当面质问理论一番。可是,老板一如既往地满脸堆笑:“勤勤,不要着急嘛。容我找张助理了解一下情况,我会认真考虑的。”

“那我……”

“我知道,你每天面对工人们,一定有为难的时候,但反过来想,这不正是你驻厂员的作用吗?”

“我是想……”

“好了,好了,我已经说了,那边的事情我会照顾到的。”勤勤的话头都一次次让老板挡住,还谈什么据理力争。

凉爽爽的天气,畅快快的心情,让勤勤感觉今天的这段路走得特别快,公司大门已经清晰可见。在勤勤眼里,这座大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醒目,因为它已成了嫂嫂婶婶们表达意愿的见证者。不久前,一封以“小厂全体工人”名义写给张助理的“感谢信”,就十分刺眼地被贴在了大门上。其中说:“大家宁肯直接相信一切东西都是实惠的,谢谢你张助理精心的描绘、苦心的说辞,只要能远离你;大家情愿索性庆贺一切人物都会远走高升的,谢谢你公司的张大助理,只要能忘掉你。”

老板紧急召来勤勤,没好气地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勤勤表示对“感谢信”一事,毫无察觉毫不知情,随之又称:“大家有一肚子怨气,老板您应该能估计到。”“这样……”当时,勤勤不假思索地打断了老板的话,还提高了一点嗓门说:“至于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这些怨气,那是工人们自己的主张。”

“这样影响多不好啊!”见勤勤满面严肃,说的话里又软中带硬,老板的口气一下缓和了不少。

兴许是心里面早就憋着很多话,这个当口,勤勤也不再有什么顾忌:“老板您想过没有,假若不闹出一些您所说的影响,那谁又会在乎工人们在说些什么?”

老板没再说话,彼此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还是老板发话:“好吧,你回去安抚好大家的情绪,继续抓好生产,问题慢慢会解决的。”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的嫂嫂婶婶们,下定了决心把矛盾公开化,将态度明朗化,勤勤丝毫不认为这是大家在给自己施加压力,恰恰相反,老板再没有任何理由怀疑自己常常为工人们捎话,是在多管闲事瞎操心。自己在嫂嫂婶婶们嘴里不是“妹妹厂长”,就是“姑娘厂长”,由于相互间的亲近无隙,因而大家才放心大胆地绕开自己去给张助理贴出“感谢信”。

从工人们张贴“感谢信”这一举动开始,大家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公司方面的所有允诺,凡事必须拿白纸黑字来说话。中秋节前夕,公司突然发下4万付枕套的紧急加工生产派单,要求大家千万千万按时完成,并答应每付枕套给0.5元的加班补贴费。工人们不容商量地表示:“加班可以,中秋节不休息也能做到,但得先签下协议。”此时此刻,勤勤只要等来张助理的一封“同意支付”的电子邮件,再加上之前签订的协议书,就可以到公司财务室领取2万元的加班补贴费。

进到公司,见张助理的邮件尚未发来,勤勤便先到老板那里,打算替工人们向老板说声谢谢,再看看老板有无什么新的安排。老板办公室敞着门,人却不见。闪烁着的电脑屏幕上“勤勤”二字,立即引起勤勤的好奇:老板也给自己发邮件么?这是哪般剧情?只见简短的文字写着:“勤勤,因为公司最近资金周转不灵,2万元的加班补贴暂缓发放,请向大家讲明原因,做好工作。”再仔细一看,勤勤发觉这分明是张助理一直使用的邮箱账号!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原来,传说中的“张助理”,其实不过是一个老板的“影子”。这么久以来,不管是揉成圆的,还说捏成扁的,全都是老板亲手做的活计。虽然说“影子”只是个影子,但却真真切切为老板挡了箭,给老板遮了羞,让老板游刃有余地玩耍着“太极”功夫。勤勤来不及多想,飞快地以“张助理”邮箱账号往自己发送了一封邮件:“勤勤,请带上之前的协议,同时出示本邮件,到财务室领取加班补贴费2万元整。”

勤勤马不停蹄急赶回小厂,嫂嫂婶婶们簇拥着勤勤,欢天喜地领回了各自的汗水钱。这时,见勤勤眼含泪水,朝大家深深鞠了一躬,用颤抖着的姑娘家语气说:“各位嫂嫂婶婶,勤勤人小能力弱,没有为你们做好服务,争取到更多你们应该得到的,我要给你们说声对不起。”

众人霎时围拢上来,姑娘长姑娘短的,一个比一个喊得亲热,都说大家平素就很感谢你勤勤的。”

第二天一上班,嫂嫂婶婶们意外中得到一个消息,勤勤姑娘她从公司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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