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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驰的高铁列车驶过黄河大桥，用不了10分钟，就要到达此行的这座城市。秦老板带领着他的团队一行9人，要前往一家大公司，正式签定工程承建合同。之前，秦老板已先后多次过来，与大公司有关部门、有关专家和领导再三洽谈，反复商议，并郑重签下合作意向书。这次带来大班人马，为的是就合作项目做最后的技术性操作，然后，即白纸黑字，板上钉钉。

秦老板兴致盎然地对一帮手下说：“你们应该好好欣赏欣赏这座城市，等到正式合同一签，大家便将要来这里工作、生活上几年的。”

“短短几个钟头，咱们过了长江，又过黄河，真是神啊！”

“是呀是呀，走这么一趟，对‘山山水水’又多了一种感受。”心潮腾涌与七嘴八舌中，列车已进站。秦老板驻足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好熟悉呢，十数次来来回回，连站台上一个个身穿漂亮铁路制服的俊男靓女，似乎都那么面熟。

因为有过预约，所以秦老板一行稍作安顿，便很守时地赶到大公司，等待总经理的接见，再就是如约进入合同签订流程。

不对呀！秦老板第一个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同于往常，会议室所在的这个走廊里空无一人。按惯例，此时的会议室里早有工作人员跑前忙后，在客户到达后片刻，大公司高层会由工作人员引导着出现在会议室，随后展开洽谈。今天是怎么了？

等过不小的一会儿，见四周仍旧是悄无人声，秦老板径直去到大公司外联部，这里是秦老板以往联系最多，也最为熟悉的部门。这里有人，但却各自都在低头忙着什么，根本无暇顾及周边似的。

“主任好。”“……”

“主管好。”“……”见秦老板进门、问好，竟然连一句起码的寒暄也没有，秦老板顾不上多想 ，张口要问总经理是如何安排合同商签事宜的，可刚刚说了个“总”，对方连忙做出个“打住”的手势。

“嗯？是不清楚总经理的安排，还是不知道总经理的去处？但你得让我问吧！”秦老板寻思着，对方依然没说话，只拿过个手机，比划了又比划。

“让我直接给总经理打电话？”秦老板这时早已忍不住，还是开口朝对方讲：“这样不太礼貌吧？还是烦劳你们，帮着联系一下总经理。”对方摇摇头，继续在手机上比划着。

“哦，您的意思是让我看手机，是看网上吗？”对方马上点点头，接着向秦老板摆摆手，意思是“再见”。

这一查，简直乎让秦老板惊掉下巴，大公司总经理“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已被有关机构“立案审查调查”。大公司总经理自然不可能再做主合同签定，但双方的合作意向书是以大公司名义签下的，这应该不会作废。眼下，只要找到董事长，将该做的工作紧紧跟上，就有希望继续推进合同的签署。俗话不是说嘛，“好事多磨”。遇上点曲折，未必不是好事情。当然，重大人事变动，很大可能会让合同签定出现变数，不过，能叫“变数”保持不变的唯一途径，就是下足更多气力，咬定目标不放松。如果稍有松懈，那前期做出的全部努力，付出的所有成本，将是颗粒无收。一番极速思考后，秦老板打定主意，尽快与大公司董事长见上一面，恭恭敬敬、诚诚肯肯做一次汇报，把自己承建项目的迫切意愿向董事长有个明确表达。秦老板的最大愿望，是董事长对那个已经签过的意向书完全知情，并且是同意和支持的。

在多次联系、一再预约后，秦老板终于见到了大公司董事长。为了这个既简明又全面、既热切又恳切的汇报，秦老板已把腹稿背得烂熟，在以不快不慢、缓急得当的语速，如数家珍般向董事长汇报着的时候，董事长一会儿盯着桌上的电话，一会儿看着面前的手机，秦老板相信，自己的汇报董事长一定在听着的。说人家董事长有点心神不宁，那也不奇怪，毕竟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汇报完结好长一段时间，彼此沉默中董事长这才发觉该有个表态：“噢，噢，等等吧，等等。”秦老板微笑着，很知趣地立马退出董事长办公室。

大公司董事长嘴里的“等等”，在秦老板的字典里可以解释为“有戏”，于是，在决定暂时遣散工作团队时，秦老板特意留下一人作为自己的助手，继续原地等候，牢牢守住，最大限度靠上、贴近大公司董事长，坚决不让已经开启的好戏大幕轻易落下。秦老板手下的小公司，吃下这个10多亿造价的建设项目，对公司的生存与发展，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秦老板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人脉，利用全数能够利用的关系，要时时刻刻跟进掌握好大公司董事长的任何一丝信息。

没多少时日，秦老板从不止一个渠道，隐隐约约得知，大公司董事长好像有点小状况，说是在“等床位”。“等床位”，什么意思？董事长身体欠佳吗？那无论如何需要前去探望的啊！这不正是接近董事长的天赐良机！秦老板用足心思做好周全准备，但是，在几个已知的董事长住处，秦老板和助手两人前前后后连堵带截，却都未能见到董事长的影子。

天不该绝，一个确切的消息传给秦老板：“明天一上班，董事长会在大公司他的办公室。”见到董事长，除感觉其面容稍显憔悴外，并无大的变样，根本看不出像是个病号。不管怎样，秦老板肯定不会问“董事长您身体还好吧？”更不能问“床位有了吗？”只是战战兢兢地说：“董事长，我多么想登门前去看望看望您，可……”“看望就不必啦。合同的事，恐怕还要等等，好吧？”董事长再次发话“等等”，秦老板只有应声附和“等等，等等。”叫苦不迭的秦老板心里面说：“尊敬的大董事长，您一个‘恐怕’讲得好轻松，您‘恐怕’没什么好‘怕’的，‘怕’的是我那！我等不起。”可是，秦老板你心里面的话有用吗？

你等得起也好，等不起也罢，秦老板还真的涓滴不碍大公司方面什么事，这不，大公司董事长自己倒果然等来传说中的“床位”。

“秦老板吗？你还没听说吧？赶快打开网络，董事长的，快！”那个提供过确切消息的人，再次于第一时间给秦老板送过来消息。闹半天，大公司董事长等来的是那里边的“床位”呀！风言风语中的“等床位”，不过是个隐晦的说法。难怪，这样的事情，谁好意思拔直了嗓门去喊呢？委婉一点，含蓄一些，不失为人之道。相反，网络上的发布却不大在乎这个那个 ，而是只讲究实话实说、明白无误，说是大公司董事长“涉嫌违纪违法”，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附加消息还专门捎带上先前被“立案审查调查”的大公司总经理，不同的是，总经理“涉嫌犯罪问题”已进行到移送“依法审查起诉”阶段。如此的巧合，坊间因而调侃称：“等床位 、等床位，先行一步的总经理这下确实在给董事长腾出“床位”。

“等等，等等。”眼见着越等距离“合同”越远，秦老板也倒少去顾忌，壮着胆子每日泡在大公司的外联部：“主任，这公司班子面临调整，咱们的合作，还仰望您多多费心，多多美言啊！”

“我们能算老朋友吧，秦老板不要太着急，只要公司的投资项目不变更，我们还是有机会接续合作的。”主任心想，我们外联部总不能光联络你一个人的，你老秦每天黏在我旁边算什么？于是说：“这样吧，秦老板你可以在这边稍多住几日，毕竟已经等了这么久，但也不用天天往公司跑，一有消息，我们会及时联系你的。

“好，好，主任，那再好不过主任，谢谢您主任。”秦老板等的就是主任您这句囫囵话。合同签不签的，今天也算办成一件事。多少日子来，秦老板难得露出一点点笑意。

昏天迷雾中透出一丝光亮，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秦老板说不好，当然，是冀望，是梦幻，都不应该也决不会随意放弃，秦老板铁定要去追逐。大公司那边来电话说：“公司对双方曾经的交往很重视，专门派一名副总经理与秦老板您面谈。”秦老板闻讯，兴冲冲、急火火赶赴。让秦老板感到意外甚至讲有点惊奇的是，这次居然是大公司副总已在会议室等候着。论不上诚惶诚恐，秦老板至少也是带着激动下的那种局促，快步上前与大公司副总握手致意。副总笑容可掬地示意秦老板安坐，即开宗明义地讲道：“我们已了解到，本公司曾和贵方有过良好交往，而且还达成过合作意向。但是……”秦老板最怕最怕的就属这个“但是”，然而，对方并无停顿，哪怕你秦老板此刻早走了神乃至失了聪：“现在情况有比较大的变化，公司新班子认为，从前的那个投资项目与公司新确定的发展方向，不再相符，所以，决定终止该项目……”

秦老板懊丧中离开大公司，又恍惚间来到这座原本闭着眼睛也摸得着的高铁车站。“老板，老板，该上车啦！”助手接连喊了好几声。宽大的站台上，一股秋日的凉风吹来，秦老板突然察觉，眼前的一切变得好陌生、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