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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永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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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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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多个维度的沸腾


“山”字像什么?自然是像山。这可不是在耍俏皮话。汉字中的象形字本就不很多,而比“山”更像其所指事物的,实在找不出多少来,况且,其它绝大多数的象形字,后来几乎完全脱离了起初的模样。而这个“山”,简直如山一般岿然不动。套用建筑制图的说法,“山”的中线位置向来未曾有过偏移,来回稍有变化的无非是“墙体”的厚与薄、“转角”的直与弯。总之一句话,因为“山”生下来就像是个成人,所以成人后依然是个成人。天南地北间,不止一个地方有“笔架山”,说是山峰形同笔架,故而得名。到底是山峰像笔架,还是一早将笔架做成了山峰样,甚是耐人寻味。

“山”,形态极简,却气象万千,她给人的感觉始终是立体的。无论流淌在一维的思维线中,还是书写于二维的纸张之上,“山”字似乎永远是三维。多出了维度,意味着多出了生发故事的空间。山与山、山与人、山与物、山与神,更有山前山后、山上山下,无处不生故事,无处不是故事。

“山远疑无树”?怎么可能!不仅满山是树林,且“林无静树”;山里的水,不仅“水作琴中听”,且竟然“瀑水近天河”。一览天下众山,多少高山不是“香炉一峰绝,顶在寺门前”,多少峻岭不是“石壁挂飞流,神仙在上头”!于是乎,无需太多汪洋恣肆、变幻莫测的艺术构想,也能将虚虚实实、纠葛映衬的山里故事,呈现得精彩非凡、妙趣无穷。胶东军民依托延绵群山摆兵“地雷战”,用“天女散花”的神奇雷声和灵活战术,把侵犯之敌炸成满山散花;华北军民本无“山墙”作掩挡,硬是在辽阔的平原加挖出一个惊人的维度,利用向下拓展延伸的“山沟”布阵“地道战”,上演捉寇大戏。

雏鸡出壳前无论经历怎样的翻江倒海,那枚鸡蛋看上去总是平静的。是否因了类似的念头,在那些多书写者笔下,都较少去触碰山里的沸腾,而情愿不惜笔墨描绘其幽美又无尘嚣,或曰“世外桃源”,山里人则被羡称为“桃花源中人”。也难怪,古时候,凡舞文弄墨并卓有成就之人,不是出仕为官,至少也是“学而优”者。这些人,深一点思虑,多一些情趣,亦似可理解。他们痛恶、厌倦于尘世间的种种丑陋与无奈,不想再为那五斗米折腰,仰望退隐归农、躬耕于田的美妙。就连王安石这样的大人物,都认为“山高水深鱼鸟乐,车马迹绝人长闲”,不免生出“我欲抛山去,山仍劝我还”的瑰异遐想。哪里晓得,山里的风和雨、苦与悲,岂是一个“闲”字可涵盖。毕生辛劳的大山中人,他们早早已把腰累折,也未必有资格去希冀那可供老少糊口的“五斗米”。

鼓动我写“山”的,是自己那两年的山里生活。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从江海平原的那个富庶之地,带着青春的神往和滚烫的志向,走进翠绿的腊山,走进山里的军校。这是一个被满山绿色包裹着的绿色大院,这是整个大院处处跳动着绿色音符的军官摇篮。绿的大山,绿的军校、绿的军装,沸腾中合奏出的注定是恢宏的绿色乐章。

军校,是学校,更是军队。军校学员,是骄子也好,是才俊也罢,在铁的纪律、山的规矩面前,只有同一个称谓:军人。作为军人,生活不仅是单调且强制整齐划一。教学楼、图书馆,宿舍、食堂,体育馆、运动场,都是南北东西一条线,上下左右一个面。从出早操到晚自习,从室内课目听讲到野外山地演练,悉数在腊山老人的颔首微笑中,队列出又队列回。作为军校学员,生活又并不乏味且堪称丰富多彩。为一道运算、一张战图,可以废寝忘食、精雕细刻;为一个学术问题、战术套路,可以从课上争到课下,从教室争到阅览室;从白天争到熄灯,次日起床再继续争。琴棋书画、田径球类,有本领尽管展示,怀绝技亮相便是,这里有羡慕而无忌恨,有比拼而无斗气。

那个岁月,“自卫反击战”的连天炮火虽告一段落,但战争的硝烟并未散尽。我们前后的数期学员中,不仅有一批批挂满军功章迈入学院的英雄,还有一批又一批被推选上前线,在“猫耳洞”参加轮战训练的勇士。他们闪光的名字,时常会出现在学院的捷报中、橱窗里。是他们,让南国边陲的山茶花更美丽,木棉花更红艳,山里的歌声更悠扬;是他们,让学军人、爱军人蔚然成风。腊山老人一定记得,半山腰的学院大门口,不时会走来三五成群的女青年,她们有的请求“兵哥哥”签名,有的希望与“兵哥哥”合影。无一不激发大家更高涨的学习热情、更坚定的战斗意志。这不是多余的,而是本应具有的大山维度,是绚丽夺目的大山维度。

清晨,渐渐明亮的霞光下,腊山山坳的沸腾被准时点燃,震天动地“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的号子声,宛若山涧瀑布;经久回荡的“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分明就是钢铁的呐喊,就是对大山的誓言。行走于“唰唰”的队伍中,我远望安坐在腊山山脊上的巨石,马上想到,这份宁静与自若,难道不正需要山坳里的沸腾来给予呵护、捍卫吗?我和队伍里的每一个学员战友,胸中自有着明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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