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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永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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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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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 心


 生怕吵醒熟睡中的丈夫,晓雯轻手轻脚下得床来,微微推开窗户,初春的晨曦迫不及待挤了进来,空气中满是一股暖暖的、甜甜的味道。晓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抻了抻浑身筋络,随手点开手机,自言自语道:“你睡得香,你的小鸡却闹得欢,这么早跑到我庄园里来抢食吃了。”“舍不得叫吃,那你要么赶走,要么开揍呀!”天声闭着眼,与妻子搭起了腔:“只要你舍得,只要你好意思,反正是一家人,看着办!”丈夫边说边翻了个身。妻子佯装惊奇:“你没睡着啊?”“你都起来喂过鸡了,我再装睡多难为情那!对了,啥时候拾一些庄园里的鸡蛋炒炒吃呀?呵呵。”妻子跟着笑笑,讲:“咱俩别说笑啦。你既然醒了,干脆就起来吧。好容易有个休息日,还挺紧张呢!”

天声下乡包村担任“第一书记”,已经一年多。在晓雯的记忆里,丈夫自当包村起,似乎从没有过正常的休息日子,没黑没白,无节无假,整天忙过来忙过去的。有时候忙里偷闲歇上一歇,也说不准突然有事,站起身来就走人。今天很难得,春节刚过,正月没出,趁几项大的工作尚未铺开,包村点几个同事一商量,决定轮流休息上一天。为了天声这宝贵的一天,晓雯专门调休在家,陪丈夫放松放松。

“哎,我们带孩子逛乐园、去郊游,是不是带着咱爸一起啊?”妻子问。

“ 你省省吧,老爷子他才不稀罕这些呢!”

“那中午......”

“我们打紧一点,午饭无论早晚都赶回来吃。”

“那行。小区附近的各色餐馆你随便挑,我要好好给“第一书记”同志补养补养。”妻子说完,娇滴滴地扭转着丈夫的臂膀。

“爸这边,给他备足开水,他只要有棋友相伴,就一定开心。”丈夫顺势搂抱住妻子。

早餐间,5岁多的女儿欢天喜地蹦来跳去:“我要在乐园玩好几种喜欢的,我要玩太空滑梯,还有呼啦墙,蹦床最后玩,玩好久好久,我长大了要像朱姐姐那样当世界冠军。”女儿手舞足蹈地闹腾着,晓雯和天声却不约而同地察觉到老爷子不太爱说话,忙问:“爸,我们去游玩,您有兴趣一道去吗?”老人没有了往日的亮嗓门:“你们去吧,我今天不是很舒服。”“那下棋还要去吗?”老人没再说话,只稍稍一摆手。小夫妻俩互递了个眼色,彼此心领神会:老人无精打采,口齿好像还不很清晰,咱们先别玩了,赶紧带老人去医院。

正在这时,天声接到电话,称有上级领导抽查各包村工作点,请“第一书记”务必在岗。天声望着妻子,欲言又止。见丈夫面露难色,晓雯已猜出个大差不差,说:“没事,女儿托付给邻居,你顺路把我们捎到医院,我自己能应付,你快去忙吧!”丈夫深深点了点头。

天声的包村点距市区将近40公里,不很近也不很远,避开上下班高峰,个把钟头就能赶到。一路上,天声的脑子在快速盘算,万一上级领导真的选择到自己的点上,那正好,哪些已经办妥的事项,哪些正在办理的事项,还有哪些计划要办理但尚有困难的事项,一块向领导汇报汇报。在天声看来,这不是想表什么功劳,只想求得上级支持。离村口还有几百米,一个壮汉老远朝自己招手,天声一眼就认出是“杠头”。“杠头”之所以在村里落下这么个外号,是因为凡事总要与人撬上几下,认个死理,但在待人接物上,“杠头”又特别周到热情,因此,在村里不管男女老少,对“杠头”是该避让就避让,该来往还来往。“杠头”自己都常常说:“你们都讲‘人圆(缘)’,我的‘人方’也不孬勒!”大伙儿每每哈哈一乐。久而久之,“杠头”在村里就被喊响了三个称呼:杠头叔、杠头哥、杠头弟。

天声减慢车速,放下车窗:“杠头哥,大上午的你们这是挖什么呢!”

“书记,这路不是刚刚修好吗?我喊上几个哥们把两边的路沿外侧覆上点土,既保护路沿,还方便错车。”

“杠头哥,你们这事做得漂亮。”天声朝“杠头”竖了竖大拇指。“杠头”红着脸:“书记,你可别夸了,我还指望书记帮着挽回点面子呢!”

“杠头哥,你这一下,什么面子都有了。”

天声担当“第一书记”后的头桩事情,就是修筑村口到省道的这段数百米连接线。天声领教这个“杠头哥”,正是因为修这段路。修路必定要扩展路基。路基原本足够,可“杠头”领着一帮村民,硬说修路会占了他们的地,不给补偿一切免谈。经过一番打探,天声了解到,“杠头”他们嘴里说的地,其实是私自填平了路边的排水沟,而这排水沟一直就归集体所有,只不过长年累月没人过问没人追究,如今反倒成了集体修路占用个人土地。

一来二去多少个回合,“杠头”他们咬住三个字不松口:“给补偿。”天声甚至给“杠头”讲到:“别说原本排水沟就归集体,即便真的占用你的地,不也是为了村民大伙儿吗?”哪知道,“杠头”他横眉竖眼:“所以啊,大家伙的事,为什么叫我个人吃亏!”天声心想,这架势,硬呛不是办法。说:“杠头哥,要不先就这样吧,你再好好琢磨琢磨。”又一个不欢而散。

没过多少天,“杠头”急呼呼来到村委会,张口就要找“第一书记”。天声笑脸相迎:“杠头哥怎么啦?你想通了?”

“第一书记”这不乏抬举意味的当头一棒,把“杠头”弄了个满脸臊热,表情极不自然地回道:“书记,这一下我不通也得通了。”

“哦?”没等天声继续发问,“杠头”一口气道出了原委。“杠头”家的前院,住着一个同宗的叔家,最近突然翻盖起新房。关系一直不错的两家,为此事陡然紧张起来。只要是翻盖新房,总会比原有的房子高一些、大一点。“杠头”找上门去好多回,前院还是坚持按设想好的盖。争论到最后,叔家人冲着“杠头”讥笑说:“本来归村里的排水沟,有的人都能占为己有,我祖辈归自家的宅基地,还不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事情讲到这里,“杠头”朝天声书记有言在先了:“书记,村里路基的事,我保证不再顶牛,而且还会去动员另外那些家,一起好好配合村里。”

“这还差不多。”天声也没故意装糊涂,干脆也来个快人快语:“说说你想法吧,回头我们几个帮着去做做你前院的工作。”

“要的就是书记这句话。”“杠头”双手一拍大腿:“我也绝不会阻止人家盖新房这样的好事情,只是想要他们能稍稍照顾到后院的心情。”

“好的,我们尽快上门去沟通沟通,你这边姿态也要放高一点。”

“一定的,书记。”

见“第一书记”几个登门,没说几句话,前院就主动提出,从原有宅基地的位置再向前让出一个屋檐滴水,高度上也适当降一些。“杠头”一听这,连声称好:“啥也不说了,新房总要有新的高度,我不再计较。”说完,便着急忙慌跑去前院做起帮工。

车子缓缓拐进村委会院门,天声也从思量中回过神来。村委班子的几个成员正与包村点干部聊得热乎,见状,天声省略了所有寒暄:“凑大家都在,抓紧理一理要向上级领导汇报的几件事。”这时,感觉到手机上来了信息:“一定是晓雯发来的。”天声不及多想,立马点开:“医生说,咱爸有一点脑梗前兆,幸好来医院及时,用上几天药就会没事。”悬着的心一落地,天声便一门心思投向村里的事。

几位刚一坐定,村主任说:“村里自来水问题总算解决了,答应先恢复供水,但水厂那边也有他们的难处,以后我们需要多做做一些村民的工作,千万不要再拖欠水费。”

天声接过话茬:“是这样。相信绝大多数村民对缴纳水费是自觉的,对极少数的拖欠户,村里也要摸清情况,区别对待。”村委一班人相互看看,不停点着头。天声又讲:“对孤寡老人,村里要主动承担下来。还有那几户成心赖帐的,该谈话就谈话,必要时适当曝曝光,给他们一点触动。总之,一定要扶正压邪。”“对,对。”

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是“杠头”他们。“杠头”进院子就拔直了喉咙:“领导们都在,我们是来请战的。”干部们迎出屋来。天声问:“杠头哥,你们这是?”

“书记,听说村里准备将‘扶贫车间’改扩建成‘致富车间’,我们大家商量了,别的咱不行,但有的是力气。趁着一部分打工的还没外出,眼下劳力多的是。”“杠头”大气不喘一口,说了一大通。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正在商定这个事,到时候肯定用得着乡亲们的。”天声向一堆人说着感谢的话,干部们乐呵呵地与大家伙打着招呼,整个院落一片热气腾腾。

“快点啊,来人,刘大爷他情况不好!”街上有人高声叫喊。听到动静,天声第一个冲出院子:“别急,别急,我们都在的。刘大爷他什么情况?”“晕倒了,刘大爷晕倒了,神志不清。”

刘大爷无儿无女,老伴儿前些年去世,如今是孤寡一人,他的大事小情都离不开村里和众乡亲。天声边跑边拨打“120”急救。对方建议,不要来回搬动病人,让病人侧卧躺下,等待医护人员赶到处置。这时,有人跑来告诉天声:“书记,刘大爷前年就犯过一次,后来自己好的。”“不行,这次必须要去医院。”天声转身对几个村干部讲:“我们马虎不得的,送了医院才能踏实。”

天声带领着村里几个,紧随救护车来到医院,看着刘大爷被推进急救室的那一刻,大家才舒了一口气。说话间,天声抬头瞧见晓雯正朝自己这边走来,夫妻俩几乎是同时向对方挥起了手。晓雯隔老远就说:“天声,这么巧,咱俩正好撞上了。”丈夫点点头,妻子接着问:“你还真守时,老早就来接班啦?”“我,这……你这是?”“哦,我过来取药,今天晚上咱爸要用的。到时候,你只需值个夜就可以,医生说咱爸情况很稳定。”“晓雯,你看,我这……”天声一句话没说完整,那边连声喊“书记,书记”。天声朝妻子抬手晃了晃,快步走向那几个村干部。

晓雯稍一愣神,迅即明白了过来。掏出手机飞快地给丈夫发去信息:“老公,我都看到了,你专心处理村里的事吧,咱爸这边你放心交给我。”

天声他紧攥着拳头,在胸前猛地一镦,扎扎实实在心里说了句:“我的好老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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