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茅永辉的头像

茅永辉

网站用户

随笔杂谈
202205/08
分享

嘴边一句话 懊悔二十年


母亲她,是在2015年农历九月离开我们的,那天距离她庆祝100岁生日刚刚过去一个多月。在母亲将近90岁的那个春节里,我照例携妻子和女儿,一同回到长江口北翼的老家,看望陪伴母亲。哪知,其间不经意的一句嘴边话,让我懊悔了整整二十年,一直无法释怀。

那是临近傍晚时分,母亲她忙前忙后中,突然想起要到小菜地里,去挑我最喜爱吃的家乡本地小菠菜。我17岁参军到的烟台,1980年第一次回乡探亲时,很自然讲到烟台那边的菠菜。我说:“这里的菠菜都是贴着地皮长,烟台的菠菜却足有半人高,叶子比巴掌大,杆儿比大拇指还粗,味道也是大不同。”讲的眉飞色舞,听的津津有味,只有母亲她,从此记牢了这件事,每年入冬前,她都会特意种上一大畦小菠菜。自当母亲迈过80岁高龄之后,我们一家三口每年春节必定要回老家的,心情正如《论语》中所言,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母亲身体还算硬朗,在93岁那年意外跌伤之前,生活全是自理。我们一回到她身边,热闹固然热闹,但老人家变得更忙,甚至说难免有点忙乱。母亲几乎每天会对我说:“小儿子,你替娘记住明天该烧的几样菜,别忘记让你大哥从镇上带回来。”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故意逗母亲一个开心:“那万一我也忘记了呢?”母亲一笑:“你忘记你就忍着,反正鱼啦虾的不能亏了我的小孙女。”

当时,母亲踮着小碎步来到菠菜地,可能是手中同时忙着几样,她没有带上常用的半高小凳,结果,一个哈腰想够又没够着菠菜的动作,让我看得真切。我迅疾快步赶过去:“我来挑,我来挑。”紧接着,顺嘴又说道:“娘,您怎么不蹲下呀?”母亲稍稍缓了一下,说:“小儿子,娘已经蹲不下了那。老了,真没用。”我顿时语塞。晚饭桌上,我没有一句话,更不敢将筷子伸向那盘心仪的菠菜炒豆干。妻子最懂我,小声说:“吃饭呢,别多想。菠菜你要吃几口的,不然,娘……”妻子再也说不下去,忙起身背过了脸。女儿心领神会,见状随即东一句西一句的,跟奶奶讲她大学里面的事。

我无法记清楚,在几个哥哥姐姐和众多晚辈面前,多少次提到上面的这一幕,尤其是在母亲过世以后,每逢她的诞辰日和忌日,我都会在家人微信群里说到这曾经发生的事。不说,总感到有一样东西堵在胸口。或许,让我觉得太有亏母亲的,还不仅仅在这句话本身,而是这句顺嘴说出的话,正说明我们对母亲的陪伴太少太少。缺了朝夕相处,少了日夜相伴,怎能感知到母亲的“气力渐衰损”?当自己瞬间察觉到母亲“一朝衰朽至”,能不慌了手脚、乱了方寸么?我仿佛看到,一个个斗转星移的往复中,母亲她“白发秋风里,青灯夜雨时”那日渐飘摇的身影。平日,在不同场合、多方面友人面前,时常会提及自己老家那边还有一个高龄老娘健在,并以此为荣,不过,老娘的“老”意味着什么,自己有多少了解,又有好好思量吗?全家每年春节不顾严冬寒风车马劳顿赶回母亲身边,是一种孝顺;让老母亲吃饱穿暖手头宽余,也是一种孝顺。可是,有如人们常常讲的,孝,还在于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在于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是憋闷得太久,还是塞堵得太严?这个母亲节前夕,我终于写出了一首小诗《娘,孩儿已知晓》:娘,您说您凡事爱唠叨/如今,孩儿已知晓/那是因为您千万遍/千万遍教孩儿学说同一句话/孩儿学会咿咿呀呀/您却从此把病根落/娘,您时时讲喊声听不到/如今,孩儿已知晓/那是因为孩儿千万遍/千万遍呼唤您化为一首歌/歌声长驻您心田/伴随脉动经久悠扬缭绕/娘,您说许多事总也记不牢/如今,孩儿已知晓/那是因为孩儿千万件/千万件事情都能自己担当/油盐柴米冷暖饥饱/无需您事事再操心烦劳/娘,您对孩儿最知晓/爱您想您都结成串串欢闹/娘,您也许还不知晓/孩儿那懊悔泪水常把梦浸泡/走南闯北一路颠簸/孩儿没为您尽足够多的孝。诗歌试图对“唠叨”、“耳背”和“健忘”这几种最常见的“老态”,通过文学化手法作出诠释,内心十分希望能借此向母亲再次表达深深的懊悔之情。然而,这难道果真能标明,我从今可以原谅自己的那句嘴边话了吗?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