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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永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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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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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女庙旁的转角路

 

这是一条不太知名的小江,千百年来,江的两岸却一直流传着一个孝女背父出水的故事,妇孺皆知,感天动地。

孝女村,座落于江的东岸。这个从江对岸望过来几乎难寻其影迹的小村子,因为一座筹建中的江上大桥,重新开始被远远近近知晓和热议,连同那个感人至深的孝女传说。

每年的雨季,江水暴涨,浊浪追着漩涡,漩涡连着暗涌。然而,江汛即鱼汛。那个风雨大作、巨浪翻滚的天里,孝女的爹爹未听女儿劝阻,执意去江中捕鱼,哪知,爹爹从此一去不返。孝女沿江哭喊寻找七天七夜,忽见有大浪托翻起一个人形黑团,是与江水搏击的爹爹么,孝女纵身向江水扑去。受此感动的四方乡亲父老,在孝女跳水救爹的江边造了庙,每年的这一日,孝女庙都要举行盛大的庙会。一代传一代的说法是,江水无论再怎么咆哮汹涌,一旦到了孝女庙,立即变得乖巧可人,于是,孝女庙的一侧,又建起了摆渡口。渡船载着来来往往的百姓,载着孝女的故事,送至更远更远的地方。现如今,过江大桥的建造,令众乡亲奔走相告,带给孝女的,也将是一种慰籍。

一大早,村两委的干部们,就凑到一起商议。他们不用操心大桥修筑本身,而是为一条施工辅助道路的大事小情。

“支书,你不先给大家讲个笑话吗?”有人乐呵呵地问。

“今天不讲了,时间紧,要说的、要做的事情太多。”村支书当即书归正传。支书他40岁上下的年纪,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昨天连夜联系到大桥施工方的负责人,人家很支持咱们的想法。路基的石灰线也已经找人打好。今天,我们几个就要把整段路面清理出来,填补的土方也都要框算好。”一班人纷纷点头。

村支书话锋一变:“修这段转角路,定得比较急,兴许会有人议论,不要紧,村民们很快会明白过来的。其实,有一点议论甚至讲误解,让我说,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情。”在座的诸位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说大家伙都相信支书自有他的道理,但有人还是提出:“只是担心误解会越来越深,到时候传什么的都有。”

村支书若有所思,不停掰动着手指,说:“有些事情,让乡亲们议论上一番,印象会更深,理解也会更透。只要我们这一班人想得正,行得端。”讲到这“一班人”,村支书突然问:“会计呢?会计怎么没过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会计他急呼呼地撞进门,直冲支书而去,在支书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支书一愣,随口说:“她跟着搅和什么,这不是捣乱吗?”

跨江大桥的东岸,顺山脉走向,规划有一条宽阔的公路,缓缓的一个弧度,差不多将孝女村搂抱于怀。这段与村东头国道相连的3公里路面,需占去村里近70亩土地。征用土地方面的各种补偿费,国家都制定有明确的规定,村干部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大桥建设和道路修筑的开工时间不同,工期长短不一,那么,这征用的近70亩土地,除了国家给予一次性的青苗补偿费之外,还能不能尽可能让村民多得些实惠呢?这么多土地,各家各户多收获一颗稻穗、一把油菜籽,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呀!

“修一条转角路!”村支书刚想到,就大声喊了出来。

“对,对。”村干部们马上心领神会:“就从孝女庙旁边开始,顺沿着江边朝村庄方向修,再借用村里的现有街道,完全可以当作建桥的施工辅路。”

村支书只感觉一阵热血沸腾,动情对大伙儿说:“只要大公路有一天不正式开工,乡亲们就能多种一季,多收一茬。”

顺江边,是连片的斜坡地,绝大部分被村集体用来做了果园,小部分勉强可以耕种的土地,支书带头与几个村干部一起,分作了自家的承包田,为的是把好地块让给其他村民。眼下,拓宽江边小道作为修桥辅路,势必要占到挂到村干部家的承包田。村支书胸有成竹,笑着对那几个班子搭档说:“临时占用一个地边,各位没啥计较的吧?”

“支书您带头,咱从来没说的。”

“那就说定了。”支书他习惯性地一拍大腿。

孝女庙前的空场地上,围着一大一小两堆人。那小堆,八九十来个妇女绕着其中的一个,又是嘁嘁喳喳,又是嘻嘻哈哈。再看那大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几十口。老支书双手叉腰,声音不很高却坚定有力:“村干部们费尽心思为大家伙争实惠,你们有些人倒好,有闲心在那里瞎三话四。”见众人低头不语,老支书索性要多说几句:“这么多年,干部们怎样带的路,出了多少力,你们心里都有数,无论如何也不该怀疑,怀疑什么干部们要来分大家的青苗补偿款那!我敢肯定地讲,村干部们又是在为了大家而自愿吃亏呢!”

一个大嫂鼓起勇气,敞开大嗓门:“老支书,估计也是有人嘴巴边头一说,您老放心,不会有事的。”

“ 还说不会有事,谁把人家惹哭的,谁负责去劝。”老支书厉声喝着,内心并不真的发怒。

“这不已经在劝着人家嘛,老支书您就饶了大家伙吧,不然,这些娘们家都要让您给惹哭了!哈哈哈。”大嫂一个嬉闹腔调,引得大家哄笑一片。

老支书嘴里的“人家”,是村支书的媳妇。今天清早起,村支书撂下饭碗一抹嘴,就去了村委会。妻子她随着街上的响动,前脚踩着后脚来到孝女庙那里,许多人朝着划好的路基石灰线,指指点点,东一句西一句。人群里,不知是谁冒出一句:“上面已经规划了公路,为啥再弄出个转角路,不会是有人想分咱们的补偿款吧!”声音不大不小,辰光不晚不早,这句话正好让村支书的媳妇听到,立时气不打一处来:“谁呀,这是谁在嚼舌头!”人群里一下变得安静,支书媳妇她已经带着哭腔:“有的人是没长眼,还是没长脑,想叨乡亲们的光,还用得着费这个力吗?”好几个大嫂小婶的,赶紧上来劝,被劝者依然气不过,用力挣脱开那几位,想使劲踢掉那些撒在地上的石灰线,边踢边嚷嚷:“不是讲我们家想叨光吗,这光咱不叨了,我们家的地边还正好省下。”女人又抬手一指:“看好咯,眼睛睁大点,亏得有孝女庙作证呢!”

好在老支书赶到,好在村会计路过,场面很快改变了气氛,回到惯常的有说有笑。

这头,老支书趁着人多,正和大家伙议论,各家各户如何为修转角路出劳力的事,不远处,村支书与那一班人朝着这边走来。

村支书加快几步走向自己的妻子:“看样子,你已经不捣乱了?”妻子她红着眼,僵着脸,嘴角还残留着那似哭又似笑:“都怪你,为什么不先跟众人讲清楚。”

“这不时间紧,来不及嘛!再说,村里还有一大半不在家的,我跟谁去——讲清楚呀!”支书哈下腰,侧扭着脸,逗妻子说:“有你这个表情,应该比我们去做解释还顶用。”

妻子扑哧一声笑了:“行了,行了,知道你嘴贫,谁让我摊上你的。”

村支书觉得还没过瘾:“那怎么办,再亲你一口?”

“亲,亲,亲一口。”男女老少一道跟着闹腾。

听大家这么一闹,村支书连笑带作揖:“那让我去请示请示老支书,看他老人家批准啵。”说话间,凡事总能心有灵犀的新老两位支书,一个上前双手紧握对方,一个狠抓对方臂膀用力捏了捏,彼此间心领意会,心花怒发。

那一年,村里调整部分承包田。村支书喊过妻子,用征询的口吻说:“ 江边果园旁的那几亩斜坡地,常年半荒不荒的,我准备和几个村干部承担下来,分别算作各家的承包亩数。”

妻子稍顿了一下,摆弄着不乏调皮的眼神:“我说不答应,你答应吗?嘻嘻。”

丈夫一把扯住妻子,顺势抱住:“我的好老婆,啥时候也不会真的犯傻,对吗?”

“ 行啦,行啦。自从支持你当这个村支书起,我肯定什么都支持你,只要你为全村人想。”妻子话音未落,丈夫二话不说,猛地给了妻子一个亲吻,嘴里还不忘记嘟噜嘟噜念叨着:“亲一口,算是奖励。”

不知怎么的,村支书两口子的这一幕,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几个好说好动的年轻后生,缠住村支书拱开热闹,喧嚷道:“支书,我们大略算了一下,你每年至少要奖励老婆好几十次吧!”这个话的意思是,支书你常年为全村百姓排忧解难办实事,绝对不止是三次五次、十次八次的。村支书自然明白这话里面的名堂精,却故意说:“有时候,奖励工作也不是很及时、很到位。这个主要怪我。哈哈哈。”“哈哈哈。”众人笑着散去。

几台推土机、挖掘机,在村民们的张望和欢呼声中,朝孝女庙方向开过来。两个年轻人等不及爬行似的施工车辆,索性跳下车,朝人群奔跑过来:“两位支书,我们义务出工来啦!”

村支书满脸欢欣,又问:“你们这样临时赶回来,会耽搁外面的工程吗?”

“放心支书,我们计划好的。”年轻人全然顾不得满脸的汗水。

村支书招呼班子里的几个一碰头,直接大声宣布说:“今天正好众乡亲都在,老话说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在这里举行开工仪式吧!”

“好,好!”掌声和呼声,群情鼎沸。

“还没准备炮仗,怎么办那!”有人着急地高喊。

挖掘机上站着的师傅应声回道:“有这几个大嗓门,比炮仗响得多!”“来,点火!”“点火!”

“轰隆隆,轰隆隆。”震天的吼声足以把江水惊得停住脚步,就连孝女庙前的那几棵香樟树,仿佛也跟着鼓起掌来,满树的花蕾瞬间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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