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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维驹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诗歌
2019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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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维驹诗十首

 

一颗狼牙,嵌在颌骨上,亮出漂亮的弧线

藉于狼的声名,暗合以毒攻毒之说

可做镇邪之物

 

一只狼,从身后跃到巡道工的背上

在月黑风高的戈壁铁路,狼和人的组合体

行进了整整两公里

 

从此,铁路工务段有了打狼工

作为巡道工的贴身保镖,必须时不时

把洋镐把在钢轨上,磕磕

 

时钟与时间

 

晚上十一点过后,秒针的步履变得沉重起来

每到爬坡的那半圈,更是一步一叩首

似当年的我,背一篓土豆,爬上城坡沟

到县城换回一学期的书本费

终于,在十一点五十八分,表锤停止了摆动

 

我相信,时钟是有感情的

它对即将逝去的时间,有足够的怜惜

我相信,时间也是有感情的

小时候,总感觉吃不饱饭的日子很长

而过年的日子很短

 

时间似乎特别同情上了年纪的人

我可以像一位家庭主妇那样,推着购物车

徜徉在旧时光的货架之间

慢走细看,精挑细选

苦的、酸的、辣的、甜的,各样选一点

回到家,文火慢炖,熬出意象、隐喻、留白

分行排列,长短杂糅

也别有一番滋味

 

地平线,那道弧线

 

如果你退到足够远,此处便是地平线

任何人造奇迹,包括独裁者或民选总统

都被距离所忽略

 

你可以看见,在地平线,天地混沌

恰似上帝最初所面对的景象

人和蝼蚁,悬浮其间

 

清晨,时间从鸟喙中醒来

阳光会准确地勾勒出弧形的地平线

万物又一次获得新生

我,伤痕累累、暗疾深重,已然是

一个忧伤的新人

 

我向往地平线,向往地平线上的落日

伤痕和暗疾,是那道弧线穿过肉体

留下的印记

 

喊疼

 

立春之后,走在融化中的雪地上

脚底感受到松软

我想,草根、蛰虫可能已经醒了吧

有了这个念头,心就软了

左脚落处,似有哎呀声

已经抬起的右脚,久久悬在空中

生怕落在另一声哎呀上

 

人生

 

定义:直立行走的高级灵长类,谓之人

十个月站起来,迈出一小步

从此,我超越了许多强壮和早慧的哺乳动物

一岁,握住小勺,独自喝了一口稀米粥

又超越了大多数灵长类

 

然而,知识告诉我,很久很久以后

我将失去直立行走的能力

丧失语言

……

我会日渐快速地失去我

最终,从对人类的定义中跌倒、滑落

 

我甚至无法如愿结束自己的旅程,因为

我可能,不会使用

工具

 

西北汉子吟叹

 

向祖宗借一根骨头

向黄河借一段河床

向祁连山借一抔砂岩

向上苍借一场好雨

我在祖国的西北,心怀荒凉的愿望

就要立起来了,西北汉子

还需向戈壁借一株胡杨,让它在我的体内

站立三千年,不死,不倒,不朽

黄水,黄沙,黄叶,穿过黄牙齿的骨缝

我有北方偏西的禀赋,每天却分裂着

泽国般的细胞

我愿随黄土高原一起生长,无可阻挡地隆起

一条汉子的头颅

 

又一个贫雪的冬天

 

阳历年过了,阴历年也过了,立春的暖风

松动了蚯蚓身边的一抔黄土

 

盼一场雪,希望已经破灭

可惜啊,北京又是一个贫雪的冬天

孙女的雪人,只能堆在梦里头

她走在咯吱咯吱的雪地上,新鞋微微打滑

 

我枯坐在明亮的台灯下,雪白的纸张

等一首诗款款而来

此时,也许蚯蚓翻了个身,土层

发生了小规模塌方

而我,全无感知

 

外面,是沉静的市井,市井之外

是无雪的旷野

旷野的中心,一支笔,悬停在A4稿纸上方

思绪,挣扎在茫茫雪海中

无休无止地打滑

 

 

我伸手,向你借一滴墨

你却给我一条江,附赠镶边的小白花

 

我伸手,向你借一支笔

你却给我一握千年吟叹,附赠钻石数枚

 

我伸手,向你借一方素帕

你却给我一个多雪的冬,附赠一片清辉

 

朋友啊,我只是,天地之间一个行吟的诗者

要把一枚流浪的汉字,安放稳当

 

 

叮咛的话,几遍了,临出门时,你还在说

都走远了,你还在追

都拐过山头了,你还在望

就这样,你的儿,被你送出了白发

 

最后一块肉,有了霉味儿,你还在存

最后一碗白面,生蛾子了,你还在留

最后一口气,停在喉咙,下不去,你还在等

就这样,你的儿,被你等成了婴儿

 

夜宿文昌东郊椰林

 

海边就是椰林,林中藏着小木屋

这一夜,南海只做一件事,就是

试图把小木屋取走

它试探着,一次次向沙滩伸出舌头

几乎舔到了小木屋的鼾声

 

大海是一位儿女成群的老人,那么多

饥饿的孩子需要营养

它偶尔掀翻一只小船,偶尔拽住一两个游人

都在情理之中

 

小时候,我将一根小树枝,伸进墙洞

轻轻转几圈,就会掏出麻雀窝

今夜,大海如此努力,却又如此绝望

我真的有点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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