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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维驹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诗歌
2019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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掸灰(外八首)

掸灰(外八首)/马维驹

跟着母亲步行三十里路去看外婆
整洁的小院里,外婆
用一把糜子穗儿笤帚,细细地扫
母亲平举双臂,在原地转圈圈
蓝底碎花的罩衣,一点点露出了本色
就这样,外婆把她的女儿
从尘土中取了出来

母亲接过笤帚,学着外婆的样子
把他的儿子取了出来

我在想,两位母亲此刻的喜悦
在分娩的时候,肯定有过



天上事,偶有流星一笔带过
人间事,自有灯火呈现
在这寂静的夜晚,我从沉睡中醒来
瞥见满天繁星,突然
有种莫名的心悸

岁月匆匆老去
生命未曾入眠
挂钟的读秒,令人心惊肉跳
窗外的栏杆上,凝霜渐重

更远处的犬吠声,带着哭腔
我猜想,黢黑的山道上
可能会有一支手电,接引着
身背药箱的医生,匆匆赶路
或者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寻找
一个背风的屋檐

天空深邃,星宿明灭,山风凄然
愿今夜无法入眠的人,能有一个
幸福的黎明

母性

收麦子时,围住了一只野兔
割麦人的吆喝,像惊慌的风,左冲右突
那是一只母兔,我们看到了肚皮上
粉红的乳头

兔子不慌不忙、跑跑停停,把我们
引向地角
毫无意外,它被掷出的镰刀扎死

继续收割时,我们在它逃跑的反方向
发现了一窝小崽
它们尚未长出戒心,懵懵懂懂地
望着我们卖萌 

只在泥泞中打了几个趔趄

只是在泥泞中打了几下趔趄
六十年的天,现出了暮色
年少时,出门就是山
踝骨、趾骨深处,刻着倾斜的印记

全村困守一眼老井
最无奈的,是李家婆娘在井底搅起浪声
从那以后,每一桶水里,都有
一个苦命人的叫唤

在我们村里,地球是按照米缸的盈亏转的
亏欠时,转得很慢很慢
盈余时,转得很快很快

无论我是否走出山乡,都逃不脱
黄土地的泥泞,往往是,冷不防,一个趔趄
把我从梦魇中跌回来

冬日逆风

如果没有风,站得足够久,就可以
把周边的负数暖成正数
如果没有风,我会相信天气预报,就像
相信这风的坚硬

冬日的北风,刀片一样锋利
它让我怀疑超大型计算机运算的结果
怀疑红口白牙的预言
一颗怀疑之心,闯入寒风的沙场

作为骑手,我必须把自己掷向风
当速度起来时,不论朝哪个方向,都是逆风
孩子啊,你快速成长时,就不要指望
有风推背,一路送你 

时钟与时间

晚上十一点过后,秒针的步履变得沉重起来
每到爬坡的那半圈,更是一步一叩首
似当年的我,背一篓土豆,爬上城坡沟
到县城换回一学期的书本费
终于,在十一点五十八分,表锤停止了摆动

我相信,时钟是有感情的
它对即将逝去的时间,有足够的怜惜
我相信,时间也是有感情的
小时候,总感觉吃不饱饭的日子很长
而过年的日子很短

时间似乎特别同情上了年纪的人
我可以像一位家庭主妇那样,推着购物车
徜徉在旧时光的货架之间
慢走细看,精挑细选
苦的、酸的、辣的、甜的,各样选一点
回到家,文火慢炖,熬出意象、隐喻、留白
分行排列,长短杂糅
也别有一番滋味

打铁

铁匠铺的响声,在山沟奔突
男人点小锤,女人抡大锤,孩子拉风箱
犁铧,锄头,镢头,斧头和马掌,这些
与土死磕的铁器,在水里冒烟
达到最大的硬度
高原的黄土细腻、稣绵,铁器开刃后
可以永不卷刃
天色将晚,火焰上窜,锤声略紧了些
落日搁在山头,山就是一个铁青的砧子
远处传来的雷声,正在锻打
那一颗通红的熟铁 

我莫名地战栗

没有力气说话,却有力气喊疼
没有力气翻身,却有力气咳嗽,一声追着一声
你丢失了一生的所得,两手空空
你积攒了太多的忧伤,阳光为你打着趔趄

在这个小县城的土炕上,你从远方
收回目光,也收回对仇人的诅咒
透过小窗,下午的阳光落在炕沿
你用手抚摸了着,皮肤沾染上些许碎片
如洁净的补丁

你还在呼吸,却已经成神
四千公里外,我莫名地战栗,心神恍惚
此时的你,应在掐算我的归期

那一夜,北京暴雨。机场高速
替我洒下漫天的泪水
我的旅行箱里,平放着你的二十四寸照片
原谅我,周围的黑框,是我三年之前
用电脑软件画上去的 

请使用农历

牛娃,狗剩,小麦,兰花,这些与动植物
共用名字的伙伴,如今都不在村里
有的,离开了土地
有的,离开了人间
有的,生死不明,偶尔拨动一番
村民们笨拙的舌头

记忆,作为我的替身,在原地
坚守着乡愁
如果跟我打招呼,请扯一嗓子会宁土话
如果想让我认出你,请说出乳名
如果和我忆往事,请使用农历

请你们把农药浸染的花朵挪开
把激素催肥的生猪挪开
把祖先面部的遮羞布挪开
我是来寻宝的。我的宝,被它们压在
岁月的最下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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