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维驹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一棵榕树，长成了六棵，犹在分身
六棵榕树，其实是一棵
一等于六，六等于一
清晨，面对环立平坝、披头散发的老榕树
就像面对老父亲
我应该说“您好”，而不是“你们好”
不远处是池塘，一丛丛白茅花在塘边开着
它们是这里的第二位老人
皓首银丝，微微颔首，一副长者风度
伫立在榕树与白茅花之间，一股强大的气场
压制着我的欲念
我也披头散发，我也皓首银丝
我也是吮吸土地的乳汁长大的一棵草木
而我却不曾把肉身分开来，回报大地
也不曾站在旷野，向大地频频谢恩
环卫女
小胡同，透支她的青涩时光
没有一个修行者，能够如此执着
在星光初漏时，她挥起竹扫把，竖琴一样
扫出一组组和弦
一些黑夜的碎片，和着月光的条缕
装满小推车
她将一直扫下去，直到把晨光
均匀地铺满胡同
一个人，有志于打扫人间的尘埃
必先在布满人迹的大地上，撕开一个
狭长的口子
站在旷野的低处
茎顺从头，头顺从风，一次次向大地谢恩
白茅花，性甘，无毒，止血，定痛
肌体的动脉，有几多溃口，需要这些
飘逸的仙人奋力封堵
人间，有几多疼痛，等待这些
温和、仁慈的使者，轻轻地抚慰
白茅花，站在旷野的低处，受风的鼓动
欢快地跳着老年迪斯科
你看它们像不像那些留守老人
用皓首银丝，提亮寂静山村黄昏的底色
海鲜物语
1
当地朋友提醒，未开口的花蛤，不能吃
锅里的水温上升时，活的花蛤
会张开贝壳，试图逃跑
只有死掉的，才紧紧地闭合贝壳
仔细观察一盆海鲜，有的花蛤
在生死关头，不惜撕裂与壳的脐带
独自裸奔
2
螃蟹，绑着指头粗的绳子
可在蒸熟时，竟有许多腿，散落在笼屉边缘
在感受到死亡威胁时，它们
哪怕丢弃所有的腿，也要
为活命搏一搏
汶川大地震时，埋在废墟的她
自己割掉一条腿，换来
生命的逃脱
3
腹部，是最柔软的部位
人类和所有动物，几乎都在腹部孕育后代
只有那些活的基围虾，才会以最大弯度
保护腹部
当我抓起一只虾，剥开腹部的硬壳时
有深红色的虾子，露了出来
自由断想
对于几毫米长的小鱼苗来说，一大桶海水
足够深，也足够阔
这是人类的想法
然而，从海中捞来的小鱼苗，悉数
死于这一桶海水
再小的鱼，也需要整个大海
这可能是鱼的想法
金丝笼，显然不足以供金丝雀飞翔
这是人类的想法，也必是鸟儿的想法
然而，金丝雀却活了下来，代价是
放弃天空
对于自由，有的以命相搏，有的
只当做一种小零食
所以，为狗爬出的洞，也必有
人类爬出
作者简介：马维驹，男，1957年出生，甘肃会宁人氏，居北京。系中国作家协会、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歌发表于《诗刊》《诗歌月刊》《星星》《中国铁路文艺》《参花》等上百种刊物，入选多种选本。有的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为你读诗》播出。出版个人诗集《缝隙》《深雪》。
